他這才忙不迭推開半掩的木門,替李璟讓出一條道來。李璟朝他微微一頷首:“多謝。”吳家小院向來人丁寥落, 偶然來了這麽一位不同尋常的客人, 吳全也少不得覷著眼睛多瞧了兩眼, 但見那少年星眉劍目, 眸光明朗, 舉手投足之間自一股天潢貴胄的氣度,便知道此人身份定然非比尋常,自然一點不敢怠慢, 生怕替主子得罪了貴客。倒是李璟的態度頗為謙和溫文:“吳先生在嚴府喝醉了, 我送他回來歇息, 他的房間在哪裏?”吳全忙替他引路,三人走過一方小小的庭院,就到了吳議偶爾休息的廂房。“有勞您了,讓小人來伺候先生吧。”吳全剛想伸手接過李璟懷中的吳議,便被一個和善而不容抗拒的笑容所截住了手中的動作。李璟不僅沒有鬆手的意思,反而將雙手箍得更緊:“你先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就行了。”客人都已經親自開口,吳全也不好再加插嘴,弓著身子讓李璟攙扶著吳議走了進去,替他們點燃了屋裏的燈火,便輕手輕腳地掩好了廂房的門,悄悄地回自己的房間了。吳全一走,李璟才鬆開勒得緊緊的臂膀,將自己的師父放在床上。吳議的酒品很好,隻象征性地掙紮兩下,便安靜了下來,任由人擺布。李璟替他脫掉鞋襪,掀開被子,剛想替他除去衣物,雙手便被人鬆鬆握住。視線往上一錯,便對上一雙迷迷蒙蒙的眼睛。明眸半睜,搖曳著燭火。長長的睫毛落下一片細碎的影,都溶進那雙醉意朦朧的眼睛裏。李璟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撩動的燈火一起躍動起來,砰砰地響在耳畔。“璟兒……你……在這裏……”語不成句的呢喃低低響起,似乎是在奇怪他怎麽會在這裏,手中推攘的動作也漸漸無力地鬆下。“師父,我在這裏。”李璟順勢伏下身子,用耳朵貼著他微潤的嘴唇,聽他無意的低聲細語,隻覺一股溫熱的呼吸混著清冽的酒味一起撲到臉頰上,將他也熏得有些微醉了。溫軟的觸感印在耳廓上,像一池春水,揉碎了他的心。忍不住轉過頭,在他唇畔輕輕印下一吻。醉人的酒香帶著微涼的溫度,卻偏在相印的雙唇中擦出燎原烈火。欲望似驚濤駭浪,在血液中一掠而過。蜻蜓點水的輕吻轉瞬變成了唇齒纏綿的深吻,齧噬般咬上罪魁禍首的唇瓣,將所有焦灼的輕吟封在口中。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自己身下,讓他怎麽按捺得住?吳議喉嚨滾動了下,嗚咽的聲音生生被咽在了這個侵城略地的吻中。二人交頸相吻,青絲交纏。直到對方被自己折騰得有些喘不過氣,李璟才鬆開意猶未盡的唇,輕輕舔了舔吳議唇角溢出的銀絲。在夢中演練了千百次的事情,終於成了真,甚至比想象得還要美好,比春水更溫柔,比酒鄉更醉人。師父,我會好好保護你,像父親對待母親那樣,不離不棄,寵辱與共。他鄭重其事地在吳議額上印上一個輕柔的吻,在心底默默起誓。——次日,吳議醒來的時候,一眼便瞧見了挨在自己床旁,乖乖閉著眼睛淺眠的李璟。昨天半醉半醒間發生的事情衝入腦海,一下子將理智衝刷得無影無蹤。一瞬間,有很多想法湧進自己的腦海。在這個開明奔放的時代,男子之間的戀情早就不是什麽稀罕的事情,就連當朝太子李賢都是出了名地寵愛自己的養戶奴趙道生,更遑論其他皇親貴族了。幾乎人人家裏都有一兩個清俊的小廝,不為了喜好,也為了體麵。璟兒自然和那些昏聵紈絝的皇室子弟不同,但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一時衝動,做出點僭越的事情,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轉念一想,這孩子也到了知道人事的年紀了,過不了幾年,也會像嚴銘一樣,和一個溫柔婉約的女子結為夫婦,舉行盛大的婚禮。到時候,自己這個做師父的,也一定要列席出場,恭賀他的新婚吧?一想到這裏,仿佛心中某塊才被填滿的地方又被生生剜去,隱隱的疼痛之中,似乎也暴露出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正在他一個人糾結苦思的時候,身旁的少年已經從淺眠中轉醒過來,就那麽定定地瞧著他,眼中映出自己緋紅的臉頰。師徒兩人雙眸相對,視線像磁石一般互相吸引著,各自都有千言萬語釀在心中,卻又偏偏說不出一句話來。打破沉默的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吳全在門外,焦急中仍不失條理:“方才宮裏的人打發人來請吳先生了,說是舊太子妃病重,已召令所有太醫通力會診,特別是先生曾侍候太子妃數年,萬萬不可缺席。”吳議心下一沉,已經有了分曉。所謂舊太子妃,就是以前的太子妃,孝敬皇帝的遺孀裴氏。自從李弘病逝以來,裴氏便一直鬱鬱不樂,人也日漸憔悴,如今更傳出病耗,眼瞧著就要追隨自己的丈夫而去。雁是一種情深義重的鳥。雁一旦落單,便會彷徨,而失去了同伴的雁群,則會哀鳴。昔年和李弘驚鴻一麵的初見猝不及防地闖入腦海,這才驚覺自己的話仿佛就要一語成讖。當今太子李賢素來敬重孝敬皇帝,對其遺孀也是百般照拂,裴氏的病情一向是服侍東宮的太醫丞陳繼文所親自照料,萬萬輪不到他這個小小的醫工去照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