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蓓讓如意和阿德扛進屋裏,兩人把她放在沙發上,氣喘籲籲的大叫受不了。


    如意抱怨說:「沒電梯的房子真是累死人了!我勸你們快點搬家吧!」


    晨光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情形。


    今天一大早,蓓蓓就打開電話簿,一一的打電話約朋友到環亞吃飯;下午五點多出門時,她詭異的說總共約了十五個人。


    「你這樣做會不會太過分了?」晨光問。


    蓓蓓的眼神閃過一抹淒楚與憤恨。「我覺得這麽做還算便宜他了呢!」一個受傷的女人心,豈是給對方一場惡作劇就可撫平心靈的。


    阿德口沫橫飛的說:「蓓蓓今天晚上多神勇啊!人家小氣巴拉的席開十桌,她就騙了我們一大票人去占了人家兩桌,還每桌都跑去攪和,開了一大堆紹興酒,每瓶喝兩口就把她喝成這個德行!」


    「心情不好容易醉嘛!」如意說。


    晨光見如意和阿德吃一頓喜酒回來也是渾身酒味。「你們倆還好吧?你們好像也喝了不少酒?」


    「不要錢的,當然死命喝啊!不喝蓓蓓會翻臉的。」阿德兩眼都是血絲,鼻子噴出來的氣息還含著濃濃的酒味。


    「蓓蓓交給你啦,我們回去了!」如意拉著阿德往外走,嘴裏還嚷嚷:「脹死我了,晚上吃這麽多,明天我一定會肥死!」


    晨光送他們到門口,「小心開車!」


    如意和阿德回去後,晨光望著躺在沙發上的蓓蓓,決定把她抱回她的房間。


    蓓蓓其實並沒有因醉酒而沉睡過去,她隻是閉著眼睛,但淚水順著她的臉頰緩緩的滑落下來。


    晨光看著蓓蓓,心裏忽然升起一股極大的不忍與心疼的感覺。他仔細的用手揩去她的淚痕,然後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回房裏。


    蓓蓓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謝謝!」


    「如果想哭,就哭出來吧!你不是說憋著會得內傷嗎?」


    蓓蓓搖搖頭,將整個臉藏進薄被裏。


    晨光在她房裏靜靜的站了好一會兒,才替她熄了燈出去。


    經過徐靂的介紹,蓓蓓終於得以在一部古裝連續劇裏軋到一個角色。


    正式開拍時,導演發現蓓蓓根本沒有武打的底子。


    「cut  !」導演從一個小小的螢幕後麵走出來,雙手叉著腰,有點苦惱的樣子。


    「楊導演!」蓓蓓眨著無辜的大眼睛,「我可不可以用替身啊?」


    「替身」楊導演愕了一下,心想:她以為她是林青霞啊!


    副導演低聲地問:「怎麽辦?」


    楊導演壓抑住脾氣對蓓蓓說:「你先到旁邊休息。」


    蓓蓓對工作人員眨眨眼睛,她哪知道居然要真打!


    「幫我打電話給徐靂!」楊導演皺著眉頭對副導說。


    副導演從一個旅行袋裏找出大哥大,撥通了才遞給楊導演。


    「徐靂,我是楊宇樓。你給我找的那個女演員不能用啊!……我說過,要能打能翻,她能做什麽?……她能打?能打屁吧!」


    導演的大嗓門無意的傳進了蓓蓓的耳朵,她知道這個角色是泡湯了,於是找個角落,自行卸起妝來。正當她滿臉塗滿卸妝乳液時,有人叫她到導演那兒,她趕緊拿麵紙揩乾臉上的卸妝乳液。


    導演坐在一張小矮凳上,眼睛盯著剛才拍好的帶子。


    「楊導演——」蓓蓓怯怯的叫了一聲。


    「我沒有辦法替你安排替身。」楊導演揉揉眼睛。


    「噢。」蓓蓓心想,又做一天白工了,早知道接拍第四台的電視購物還能賺到一點酬勞。


    「你的扮相還不錯,我想……」楊導又沉吟了好一會兒,「換個角色給你好嗎?不過隻有一場戲。」


    蓓蓓嘴裏道了謝,心裏卻犯嘀咕,隻有一場戲?難道演個路人甲


    「那你今天可以收工了,回去等通告吧!」楊導演說。


    晚上九點多蓓蓓接到通知,告訴她明天早上八點就到電視台來化妝,編劇替她加了一場戲,讓她飾演男主角回憶中死去的情人,為了保護男主角,不幸被歹徒一刀斃命,男主角還抱著她嚎啕大哭一場。戲雖然就這麽一點兒,不過,據說每當男主角陷入回憶時,這段畫麵就會重複出現。


    因為有機會和具高知名度的男演員演對手戲,著實讓蓓蓓興奮了一整個晚上,她將指甲上有些剝落的蔻丹用去光水洗去,重新擦上貝殼色的指甲油,嘴裏還哼著範曉萱的卡通歌曲。


    晨光從外麵回來,蓓蓓開心的對他說:「我接了一個八點檔,還跟男主角演對手戲喔!」


    晨光也替她開心,「那你不就成了女主角?」


    「不算啦!我露一次臉就死了!」


    晨光哈哈的笑了半天,發現蓓蓓要翻臉了,他趕緊說:「也許觀眾覺得你演得不錯,你還能死而複生呢!」


    蓓蓓聽了這話,眼睛為之一亮。「對喔!等這集播出的時候,你打電話到電視台,說於蓓蓓的演技很精采,絕不能這樣隨隨便便就死了!」


    晨光做出一個受不了的表情。「唉,給你一點顏色你就開起染房來了!」


    電子寵物席卷校園學子,連晨光教畫的才藝班的學生也人手一個。


    剛開始學生還將寵物留在櫃台請小姐幫忙照顧,但這星期已有不少學生堂而皇之的將他們的寵物擺在桌上。


    晨光好奇的問學生這種流行的玩意兒怎麽養,昏昏欲睡的學生們忽然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一般,精神奕奕的示範起來,大家七嘴八舌的熱烈討論著,他這會兒才知道除了電子雞,還有恐龍、貓、企鵝、猴子、章魚。


    一個學生媽媽貼著教室門口的玻璃,冷眼看他們上課的情況,心裏的不滿全寫在臉上。下課時間一到,她迫不及待的責問晨光:「林老師,你這樣鼓勵學生玩電子寵物是不對的,他們玩得心都野了!」


    晨光解釋道:「我並不是鼓勵他們玩,我隻想知道他們為什麽對這個機器這麽感興趣。」


    「你要了解當然是可以,但是你不能占用我們的時間啊!我是繳了錢來上課的,現在賺錢很辛苦,我們不像你,騙騙小孩子薪水就進口袋了……」


    「如果你覺得被『騙』了,無所謂,我把學費退還你!」晨光可受不了家長這種語氣和心態。


    「欸,你們作生意這種態度,太惡劣了吧!」學生家長不甘示弱的發飆起來。


    老板不在,櫃台小姐看傻了眼,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一逕地對晨光生氣道:「林老師,你這麽衝,學生被你趕跑了,你負得起責任嗎?」她又立刻委屈的向學生家長道歉:「真不好意思,王太太,對不起!」


    王太太趾高氣昂的說:「林老師不是說要退費嗎?」


    「沒這麽嚴重吧!」櫃台小姐手足無措的說:「王太太,您再考慮一下嘛!王小惠學得不錯,如果停下來太可惜了啦!」


    晨光對櫃台小姐的低姿態真是難以忍受,他收拾了自己的畫具,沉著臉走出教室。或許他真的不適合在才藝班伺候小朋友吧!想想曾經有過的雄心壯誌,如今卻要向不明就裏的家長妥協,真是情何以堪!


    晨光在騎樓下看見孟芹,她正朝他走來,晨光有些錯愕。那晚孟芹負氣離去後,他打過幾次電話到她工作室找她,總機小姐總說她外出或不在座位上,他以為孟芹是因為生氣才故意躲著他。


    「咦,你要走啦!」孟芹在他麵前停下來,她把太陽眼鏡摘下來,露出一個光彩的臉蛋,絲毫沒有別扭的樣子。


    「是啊!」晨光的情緒還未調整過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但更顯得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剛剛跟一個家長有點衝突……」


    「那,我們找個地方喝喝茶,消消氣吧!」


    他們在附近找到一間泡沫紅茶店,孟芹打開她的真皮公事包,從裏麵拿出一份繪畫展的參賽簡章遞給晨光。


    「入圍的作品會在歐洲的美術館做巡回展出,我透過好幾層關係才拿到簡章的。」孟芹望了晨光一眼,「你試試!」


    簡章上的說明全是原文,晨光為難的笑說:「你別開我玩笑了!」


    「誰開你玩笑!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耶!」孟芹啜了一口檸檬紅茶。「你在才藝班教學生隻不過是混口飯吃,別怪我潑你冷水,我想你心裏也有數,這種『十全大補班』最適合打工的美工科學生,不可能讓你教學相長的。」


    晨光被她戳痛了傷口。「欸,你有職業歧視喔!」


    「人要放在適當的位子才能光華畢露嘛!讓畢卡索來教那群小朋友,教到吐血也教不出一朵花來!」


    晨光深深吸了一口氣,在今天這種令人沮喪的狀況下,更讓他無話可反駁。


    「我剛才在門口看見你跟裏麵的家長爭執,我是看不下去了,才到外麵來等你。」孟芹不確定這麽說是不是會讓他下不了台,隻是這麽多年的同學了,她真不願意見到他的才華在流逝的歲月中,一點一滴的風化消失。


    「朱世驊給我介紹了一個唱片公司的案子,我想……」晨光晃晃這份簡章,連上麵的字都看不懂,還談什麽參賽呢


    「時間充裕得很,這是明年秋天的事,你慢慢準備,一天畫一筆都來得及!」孟芹的語氣聽起來像個推銷員。


    晨光莫可奈何的笑笑,心底其實很質疑自己的實力是否能夠參加這個比賽。一直以來,他都以紮實的麵貌出現在同學之間,在口碑上,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實力派,但沉默了這些年,他仍然寶刀未老嗎?


    「你呢?」晨光問。


    「我?」


    「你大費周章的弄到這個比賽的簡章,總不會隻是要我去比賽吧?」


    孟芹撇了一下嘴角,「我現在隻能靠電腦了,真叫我畫啊?殺了我吧!」


    蓓蓓拿著菜瓜布跪在浴缸旁,她在浴缸裏灑了一圈紫色帶著花香的清潔劑,客廳的舞曲cd播完了,她匆匆出來按了放送鍵,再隨著節奏搖擺的晃回去洗浴缸和馬桶。


    她在蓮蓬頭沙沙的水聲中跟著音樂哼唱。她常想,雖然她是個明星,噢不!隻能算是個小演員;但實際上,她更是個賢慧的女人,她總是把家裏打掃得一塵不染,並且從不讓自己變得蓬頭垢麵,像她這樣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女人,結婚當天居然會被拋棄,真是天理何在?


    蓓蓓洗完浴室後將待洗的衣物拿到陽台,打開洗衣機,裏麵是晨光洗好未晾的衣服,她遲疑了一下,決定替他晾起來。


    雜誌上說,看女人穿的貼身內衣式樣及顏色,便可知這人的潛在個性,這套心理測驗用在男人身上不知道準不準?蓓蓓拿起晨光的平口印花褲,心裏有點異樣的感覺……


    蓓蓓從陽台上進來時,晨光剛從外麵回來。


    「我還以為你出去了。」晨光開冰箱拿水喝。


    蓓蓓說:「我在後麵洗衣服。」


    「糟糕,我的衣服還在洗衣機裏!」晨光忽然想起來。


    「我幫你晾起來了。」


    「喔。」晨光的耳根子像燙熟的蝦子那般又紅又熱。「謝謝你!」


    「不客氣。」蓓蓓的笑容也有點兒尷尬,但她立刻又恢複了平常的神色說:「對了,剛剛才藝班打電話來找你。」


    「我不教了!」晨光簡短的說。


    「不教了?」蓓蓓有點詫異,他不是說教才藝班是他唯一穩定的收入來源嗎?


    晨光把自己丟進沙發裏,若有所思的問蓓蓓:「你有沒有什麽目標?」


    蓓蓓不了解他的意思,隻覺得他的問題很突兀。「目標當然有,隻是可能是個天方夜譚。」


    「說說你的天方夜譚長得什麽樣子?」


    蓓蓓十足作夢的表情說:「就是希望很紅啊!天天會有記者追著我屁股後麵找新聞,然後跟些偶像男明星鬧鬧緋聞,最好還有個國際影友俱樂部!」


    晨光盯著她問:「你不希望有個代表作嗎?」


    蓓蓓忽然覺得晨光把她當成一個美麗,也許連美麗都沒有,但缺乏智慧的女人,她因此必須反駁道:「現在的台灣,電影已經算是掛了,電視又沒幾部是有水準的,我努力求生存都很困難了,還說什麽代表作!」


    「這個行業既然這麽沒前景,你還耗著幹嘛?」晨光這話雖然是說給蓓蓓聽,但其實也是檢視自己待在才藝班的意義何在,難道就為了每個月領那一點錢?可恨的是,少了那些錢,或許,他連一毛錢的進帳都沒有。


    蓓蓓的回答卻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我已經買報紙慢慢找工作啦!」


    晨光望著她,聽出她的語氣有濃濃的不舍,是不舍演戲這份工作,還是明星這個頭銜?


    蓓蓓反問他:「幹嘛突然跟我提這些?」


    晨光把下午和孟芹聊天的內容說了一遍給她聽,蓓蓓極開心的說:「太好了,如果你的畫作入圍,你就可以到歐洲去啦!我也好好存點錢,明年我們約在左岸咖啡館喝咖啡,你覺得怎麽樣?」


    「這倒是個值得努力的目標。」經蓓蓓這麽一提議,他對自己的信心似乎又多了些,原來相約左岸咖啡館也會造成這麽大的動力。


    晨光排好了時間一麵做唱片公司的案子,一麵著手畫自己參賽的畫作,才藝班的課是割舍下來了,事實上,似乎也不得不如此。


    才藝班雖然打過電話來,但挽留的成分卻極微弱,老板不明說,他也明白老師的重要性遠不及一個學生。


    「我對王太太也是很頭痛,可是有什麽辦法呢!現在招生真的很難,我發了一百份傳單,說不定還招不到一個學生呢!」老板吐完了苦水,緊接著問他:「林老師,你什麽時候過來領鍾點費?順便把課程內容也帶給我好嗎?代課老師說不知道該上些什麽。」


    「等我過去再說吧!」


    「明天好嗎?明天我就把鍾點費結算給你。」


    「好。」這是他這些年學會的一點生存之道,留一點需求給對方,自己就不會顯得完全失去利用價值,而乏人問津了。


    最後一趟去才藝教室,學生每人畫了一張卡片送給他,也不知是誰提議的,總之比往常交作業還整齊,他感動了半天說不出話來,但終究沒有不散的筵席。


    才藝班老板問他:「最近在忙什麽?」


    「接了一個唱片公司的封套設計,案子很大,確實不能專心好好的教學生。」


    老板這會兒才知道他是有實力的,立刻跟他商量再招一個班讓他上。


    晨光隻是笑笑,沒有斷然的拒絕或爽快的答應。畢竟,來不及跟學生說再見是一種遺憾,他怎知日後這樣的遺憾會不會再度發生呢?


    況且離開才藝班應該算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隻是孟芹在這個時刻起了一個催化的作用罷了。雖然他口頭上和蓓蓓約定明年秋天一起到塞納河的左岸,但在晨光幻想的畫麵裏,卻總是和孟芹在午後的露天咖啡館曬太陽的情景。


    蓓蓓左等右等,等不到「香港?百點子」通知她領片酬,那場露了臉就見光死的古裝戲一結束,足足有大半個月沒人找她拍任何東西。報紙的分類廣告雖然每天翻看,但無一不是要求大專以上相關科係,並且諳電腦。


    蓓蓓打了幾天電話都找不到徐靂的人,傳播公司裏的總機小姐也不知哪兒去了,每次接電話的都是不同的男人,唯一相同的是,透過電話傳來的聲音十分混濁,彷佛一片兵荒馬亂。她心裏有不祥的預感,遂親自到傳播公司走一趟,果然發現人去樓空。


    「香港?百點子」的鐵門深鎖,門口的紅色踩腳墊被燒成一塊黑炭,走道上的盆栽都焦黃的垂頭喪氣,等待救援。


    蓓蓓明知裏麵沒人了還是狠狠的按著鈴,她的手指死命的按住那個有音符的、發黑的鈕,鈴聲持續不斷的響著、響著、響著……


    悶熱的午後,一陣急雨,蓓蓓在騎樓下躊躇著。人倒黴的時候,連天氣都要和她作對,她豁出去的走進雨中,立刻被急馳的車輛濺得一身泥水。路人多半以為這個女孩失戀了,因為隻有失戀的男女才可能在大雨滂沱的時刻失去理智的走在馬路上淋雨。


    這時,蓓蓓忽然被一個男人拉進騎樓裏。


    「你受什麽刺激啦?」男人摘下安全帽,是晨光。


    「我來傳播公司領錢。」蓓蓓沮喪到不想說話。


    「沒領到?」晨光看她這一身狼狽,肯定沒有好結果。


    「他們一聲不響就倒閉了!」蓓蓓將濕淋淋的長發全攏到背後。「我幫他們拍了好幾支電視購物的廣告,還有一場電視劇的戲,加起來少說也有五萬塊錢,這下子全泡湯了!」


    「就是那家『香港?百點子』啊?」晨光從雨衣裏的外套口袋掏出一條手帕讓蓓蓓擦臉。


    「香港個屁,他們老板是跑路的時候躲到香港去,回來就說自己是從香港來的,什麽嘛!根本就是一坨豬糞!」蓓蓓口不擇言的宣泄著內心的氣憤。


    「算了吧!我想你的損失應該不是最慘重的。」


    晨光這種雲淡風輕的語氣,反而讓蓓蓓覺得他在說風涼話。「我當然是最慘的啦!領不到錢,我的信用卡費用怎麽付?房租、水電、保險費怎麽繳?你說得倒輕鬆,我賺的是拋頭露臉的血汗錢耶!」


    晨光讓她沒頭沒腦的飆了一頓,但體諒她ㄙㄨㄟ到最高點,也不和她一般見識。


    晨光載蓓蓓回到家門口,停妥機車,他問道:「吃午飯沒?」


    蓓蓓搖搖頭。


    「我買了一些小籠包。」晨光打開車身旁邊的置物箱,拎出一個塑膠袋,但裏麵的包子已被雨水泡成一堆餛飩。


    最後兩人還是煮了雞蛋麵,開個罐頭草草裹腹。


    「打算怎麽辦?」晨光問蓓蓓。


    蓓蓓將麵條卷在筷子上,慢條斯理的說:「房租晚幾天給你行吧?」


    「行!」晨光爽快的答應。


    蓓蓓難得露出一點笑容,正巧電話響了,是楊宇樓打來的。


    「楊導演!」蓓蓓像個溺水者見到浮木一般的驚喜。


    「我下個月有一部戲要開拍,有個角色應該挺適合你的,要不要試試?」


    「當然要啦!」蓓蓓劈哩啪啦地把「香港?百點子」惡意倒閉的事陳述了一遍。


    楊導演在電話那頭用一種十分遺憾的語氣說:「一直就聽說他們的財務狀況不穩定,沒想到忽然就倒了。早知道你那集的錢晚點撥過去,你還能直接過來拿……沒關係,你把星期三下午的時間空出來,我介紹你跟下一部戲的製作人碰個麵。」


    蓓蓓立刻精神抖擻的問:「星期三下午幾點?在哪兒?」


    楊導演思忖了一下說:「兩點吧!在中視攝影棚樓下的咖啡廳。」


    「好的,不見不散。」蓓蓓話還沒說完,對方已經收了線。


    晨光發現她轉瞬間就變得春風得意。「絕地逢生啦?」他問。


    「是啊!」蓓蓓笑嘻嘻的說:「又是電視劇喔!導演要介紹我跟製作人認識,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就有戲拍了。」


    「恭喜你!」晨光也替她高興。


    蓓蓓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說:「看你這麽關心我,這樣吧!明天晚上我請你到我哥的餐廳吃飯,順便也約孟芹一起來,算是我為那天喝醉酒的事向她賠罪吧!」


    晨光有了理由約孟芹出來,隻是又到致文的店裏,感覺總有那麽丁點美中不足。


    晨光接孟芹來「開心咖啡屋」時,蓓蓓已經等了他們好一會兒了。


    「吃海鮮麵好嗎?我老哥剛跟一個飯店的師父學的喔!」蓓蓓替他們倆選了一張靠窗邊的桌子。


    「老板的招牌菜,那一定要嚐嚐!」孟芹笑吟吟的對蓓蓓說,完全是一副盡釋前嫌的模樣。


    直到晨光和孟芹用餐完畢,致文才出現。


    他像個熟稔的朋友那樣端了一杯啤酒過來。「我店裏剛裝了一台卡拉ok。」


    晨光無言的笑笑,心裏想致文真是個spp,好好的咖啡廳,給他弄得格調都沒了。


    致文慫恿晨光和孟芹上去唱歌。


    「我不會,真的。」晨光這可不是謙虛,他家沒有電視機,每天聽的都是台灣最沒有壓力的「古典愛樂」。


    「你們歌多不多?」孟芹朝那台卡拉ok走去,致文陪著一邊翻歌譜給她看。


    心瑂送紅茶過來,問晨光:「怎麽不一起上去唱歌?」


    「我不會。」晨光還是那句話。


    音樂響起,孟芹和致文已經開始合唱葉蒨文和林子祥的對唱情歌。


    孟芹和致文不停的交換纏綿的眼神,隨著歌詞與旋律,情感的交流變得十分煽情,孟芹的臉龐散發著戀愛中女人特有的嬌柔與嫵媚。


    台下的人則各懷心事的望著台上唱歌的兩人,晨光一直擰著眉,麵無表情的盯著電視螢幕,心瑂則在吧台裏拚命的洗杯子。好不容易等他們結束一首歌,蓓蓓搶著說她要唱,孟芹才在有一搭沒一搭的掌聲中回到座位。


    晨光的表情透著一絲憂鬱,其實心裏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蓓蓓對孟芹說:「你一定常上ktv,歌唱得那麽好,台風又好,看得我們眼睛都直了!」


    孟芹笑問:「你不是也要唱嗎?」


    「喔,找不到那條歌。」蓓蓓才說著,致文又用麥克風請孟芹過去跟他合唱,客人鼓起掌來,孟芹嬌嗔了一聲,仍然過去了。


    晨光啜一口茶,知道致文這是一種挑釁的行為,偏偏對於唱歌,他是束手無策,除了像呆瓜一般的坐在位子上,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作什麽。


    「晨光,真對不起,」蓓蓓給他換上一壺剛衝泡的紅茶,心裏萬分過意不去。「我本來是要撮合你跟孟芹的,哪知事情變成這樣……」


    「你自己都一團糟了還來整我」晨光頻頻看表,無奈地說。


    終於挨到打烊的時刻。


    致文出來送他們。「我老妹交給你羅!」致文親熱的拍拍晨光的肩膀。


    蓓蓓差點沒當場昏過去。「哥!」她抗議的叫道:「我自己叫車回去就行了啦!晨光要送孟芹。」


    孟芹一直望著致文,眼神裏甚至有一點懇求的意味,晨光看在眼裏,心中很不是滋味,所以也不出聲說要送孟芹。


    致文一邊招計程車,一邊說:「我送孟芹回去好了!」


    車來了,孟芹跟大家揮揮手,一頭鑽進車子裏,致文也跟著上車。


    車就要開走的那一刻,晨光眼睛的焦距忽然落入孟芹的眼底,他以為她會改變主意,但是她很快又將眼神調開了。


    晨光整個人像進了冰窖似的不說、不笑,靜靜看著計程車載著他長久的暗戀,揚塵而去。


    心瑂這時打理完店裏的事出來,問:「致文呢?」


    「送孟芹回去了。」蓓蓓語帶尷尬。


    心瑂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蓓蓓看著心瑂和晨光兩人黯然的神色,心裏懊惱得不得了,真不知道事情怎麽會被她搞成這個樣子。


    心瑂無言的回到店裏,而晨光無精打采的往前走,蓓蓓跟在他旁邊,幾乎要用小跑步才跟得上他的速度。


    「欸,我也是一番好意……你不要一直板著一張死人臉給我看好不好?」


    晨光忽然停下腳步。「我的車到了!」


    蓓蓓沉默的上了他的機車,他以平緩的速度騎回家,隻是一句話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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