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暗夜,正當熟睡之際,客廳的電話催命似的響起來,晨光看了一下擺在床頭櫃上的螢光鬧鍾。「兩點半,搞什麽嘛!」他拿被子蒙住頭,不打算理它。


    可是,電話尖銳而急促的叫著,在黑夜裏聽起來格外猙獰。


    晨光終於忍不住的走到客廳來。


    蓓蓓已出來了,她正拿起電話:「喂?」


    電話裏傳出心瑂哽咽的聲音:「跟你哥說,他再不回我電話,我就死給他看!」


    蓓蓓抓著電話對晨光叫道:「心瑂要自殺,怎麽辦?」


    蓓蓓一掛下電話,晨光立刻說:「換衣服,我們過去一趟!」


    兩人十萬火急的進房間換下睡衣。晨光已到樓下發動機車,半天還不見蓓蓓的蹤影,他著急的按對講機電鈴催她。


    半晌,才聽見蓓蓓劈哩啪啦的趿著鞋跑下來。


    「你在上麵蘑菇什麽,這麽慢!」


    「他們有一副備用的鑰匙放在我這裏,我得找到鑰匙嘛,待會兒萬一心瑂『那個了』,我們才進得去啊!」


    蓓蓓和晨光跳上機車,以最快的速度一路飆到致文和心瑂同居的小套房,晨光一邊按鈴,蓓蓓一邊叫:「心瑂,開門!」


    晨光用力嗅了一下,「蓓蓓,你聞到什麽味道沒有?」


    蓓蓓也吸了一口氣,「硫酸?硫磺?啊,瓦斯漏氣!」


    晨光搶過她手上的鑰匙,很快的打開門衝進屋裏。


    瓦斯的臭氣彌漫屋子的每一個角落,他們在慌亂中打開每一扇窗戶,晨光到廚房關閉瓦斯爐的開關,隻見心瑂抱著一隻大紅色的抱枕蜷縮在廚房的一個角落,無線電話正擺在她的腳邊。


    蓓蓓蹲下身探她的鼻息,心瑂忽然睜開眼睛,氣若遊絲的問:「你哥呢?」


    蓓蓓無奈的看了她一眼,誰知道那個喜新厭舊的臭男人正在做什麽好事!


    晨光很快的抱起心瑂,「先去醫院!」


    他們在附近的一家綜合醫院掛急診,急診室裏有一個正在吊點滴的老先生,心瑂被安排在隔壁的一個床位上。


    年輕的實習醫生問他們:「什麽情況?」


    蓓蓓怪道:「應該是你告訴我什麽情況才對啊!」


    「你當我是算命的啊?」醫生十分不耐煩,兩手交叉的抱在胸前。


    晨光馬上說:「她家裏的瓦斯漏氣,可能瓦斯中毒……」


    蓓蓓心想好險,如果讓她來說,她一定直接說心瑂開瓦斯自殺了。


    醫生讓他們先到外麵去等。


    在走廊上,晨光的表情變得很沉重,蓓蓓打了好幾次電話致文仍然沒回家,其實他們心裏有數,致文今晚一定是留在孟芹那兒過夜。


    「你有孟芹家的電話吧?」蓓蓓推了晨光一下。


    「做什麽?」晨光問。


    「找我哥啊!」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致文在哪兒,他居然還在逃避現實!


    「你這樣做很殘忍你知道嗎?」晨光的情緒忽然崩潰了。「你一定要心瑂看見這麽殘酷的事實,還是一定要我麵對這麽不堪的狀況?你就不能讓我們留一點希望嗎?」


    蓓蓓從來沒見過他發脾氣,一時呆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反應。


    晨光忽然往外走。


    蓓蓓急道:「你要回去啦?」


    「去買罐咖啡!」晨光到走廊入口處的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罐冰咖啡。


    他們在醫院折騰到天亮才送心瑂回家。


    蓓蓓和晨光各占據一張沙發睡覺,直到中午致文仍然沒回來。


    蓓蓓看看牆上的掛鍾。「我要去電視台了。你留在這裏等心瑂醒來好不好?」


    「嗯!」晨光一臉沒主意的模樣。真是滑稽,他的戀人讓別的男人陪著,自己卻要守著這個遭受情變的女人。


    蓓蓓走後不久,心瑂也醒了。她發現晨光坐在客廳裏,羞赧的笑了笑,「昨天晚上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忽然覺得活著很累……」


    「現在好點了嗎?」晨光無法知道她的悲傷是不是減輕了,但經曆一場生死之旅,對生命總該有些了悟吧!


    心瑂在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我們算是同病相憐耶!」


    晨光尷尬的笑了笑,「其實我很隨緣的,我知道感情的事勉強不來,我不會強求。」


    心瑂哀怨的說:「可是我跟致文本來很穩定的,如果不是孟芹的介入,我們今年也許會結婚。」


    晨光聽了這話卻忍不住要替孟芹辯駁:「這不能全怪孟芹,致文是要負很大責任的,我相信孟芹絕不是一個強行掠奪的女孩子。」


    「但是她一開始就知道我跟致文的關係。」心瑂的語氣仍舊充滿了痛苦,「你為什麽容許他們這樣做呢?」


    晨光被問得啞口無言,事實上,他跟孟芹根本不曾正式的、認真的、像情人般的交往,他有什麽資格要求孟芹的任何行為呢?


    致文終於回來了。


    他開門進來看見晨光和心瑂坐在客廳裏,詫異的說:「咦,好奇怪!晨光怎麽知道我這裏?」


    「我和蓓蓓怕心瑂發生意外,昨晚就過來了。」晨光起身說:「既然你回來,我也該回去了。」


    致文還搞不清楚狀況,但看見心瑂陰沉的臉色,心想昨夜未歸,心瑂準是四處哭鬧去了。


    致文送晨光到門口,晨光雖然很想知道他昨晚是不是跟孟芹在一起,但終究還是忍住不問了,隻是說:「我想你該重新叫一桶瓦斯。」


    「瓦斯?」致文本來有些疑惑,但轉念一想到原來是心瑂開瓦斯自殺,難怪昨晚蓓蓓和晨光會過來。「天啊!跟朋友去打個保齡球都會發生這種事情,我真是招誰惹誰了!」


    「你跟朋友去打保齡球?」晨光心裏的陰霾驀地一掃而空。


    就算致文和孟芹還存在著曖昧的感情因子,但他似乎還不到絕望的時刻。


    蓓蓓比約定時間早了半個小時到達南港的中視攝影棚。


    這個地方真是荒蕪,太陽熱辣辣的曬下來,沒有一幢夠高的大廈可以遮蔽熾熱的陽光,馬路兩旁盡是些汽車修理廠,想四處走走逛逛都沒辦法。


    蓓蓓換了通行證到樓下的咖啡廳等候著。


    咖啡送來後,蓓蓓看見劉雪華帶著一隻穿紅色短袖上衣的紅毛猩猩走過來,她選在蓓蓓隔壁的一張桌子坐下,她點了咖啡。猩猩乖乖的坐在旁邊陪她,手裏拿著不知道是饅頭或麵包之類的東西,津津有味的吃著。


    蓓蓓無聊的東張西望,順著旋轉樓梯往上看,又看見穿著灰色polo衫的蘇永康在樓梯口等人,他也跟她一樣有點傻愣愣的東張西望,停了一會兒,走了。


    蓓蓓慢慢的、一口一口喝完杯裏的咖啡,看看手表,兩點十五了,該不會被放鴿子吧她開始有點焦急,此時餐廳又下來了三個青春洋溢的女孩子,她們吱吱喳喳的來到劉雪華身邊。


    劉雪華說:「那我先上去羅!」


    「ok!」女孩子們說。她們逗著猩猩,不停的讚美它好乖。


    其中一個女孩問:「它會不會等得不耐煩就跑去找它媽媽?」


    「不會,它有小兒麻痹。」另一個人回答。


    蓓蓓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論那隻猩猩,時間果然比較容易打發掉。


    這時,楊宇樓和上部戲合作過的男主角薑凱文匆匆地從樓上下來。


    「不好意思讓你等這麽久。」楊宇樓說。


    「不要緊,反正今天也沒事。」蓓蓓看到人來就已經十分開心了。


    薑凱文說:「聽說你在『香港?百點子』的錢都領不到了?」


    蓓蓓苦笑著點點頭。


    「那你可要好好謝謝楊導演,這部戲給你的分量很重耶!」凱文笑說。


    「真的嗎?喔,謝謝導演!」蓓蓓開心得連頭發都幾乎顫抖了起來。


    「好好演,不然以後就沒機會了。」楊宇樓從自己的大背包裏找出劇本給她。


    「製作人不來了啊?」蓓蓓問。


    「他還在開會。」楊宇樓打開第一集劇本,在人物表上把蓓蓓飾演的角色圈出來。「我想就是這樣啦!我跟凱文還有事情談,你先帶劇本回去看,後天早上定裝,下禮拜開鏡。」


    「了解!」蓓蓓拿了劇本便離開了。


    沒想到花了一個小時的車程來到這裏,又等了將近一個鍾頭,結果卻隻是兩分鍾便搞定。要是如意知道她有這麽個大好機會,還不懂得跟導演或名演員拉關係,準要「虧」死她了。


    * * *


    銀行門口的提款機壞了,晨光隻好進去排隊,剛巧心瑂排在他旁邊的一個窗口。她今天的氣色好多了,削得短短的頭發塞在兩邊耳際,露出清秀姣好的臉龐,棉質t恤和橄欖綠色的打褶褲,使她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


    「提錢啊?」心瑂問他。


    「把房租匯給房東。」晨光說:「你今天看起來很不錯。」


    心瑂知道他指的是什麽,於是笑說:「致文想通了!」


    晨光想再確定心瑂的說法,但在這麽多人的場合,似乎不方便問這個問題。心瑂存了錢後便先行離開,而晨光一出銀行便找了公共電話打給孟芹。


    總機小姐說:「孟小姐今天請假沒來上班。」


    「請假?」晨光趕緊又問:「是有事還是……」


    「病假!」總機簡短的說。


    晨光破天荒的進花店買了一束五百元的花準備送給孟芹。


    他來到孟芹家,按了電鈴。


    孟芹懶洋洋的來開門,她人雖然無精打采,但見到一大束紫色鬱金香,也不由得眼睛為之一亮。


    「聽說你生病了。」晨光這還是第一次進到她屋裏。


    「懶病!」她的聲音還真是慵懶。「隨便找地方坐!」


    孟芹的客廳也讓她拿來當工作間,一張豪華型的製圖桌占了半個空間,精致的廚房倒像個小巧的咖啡廳,流理台的水槽上方是一整片麵山的玻璃,坐在小圓餐桌邊,麵對著的就是青翠的好風景。


    「懶病不要緊,怕你是心病才傷腦筋!」


    孟芹替他泡了一壺花茶,裝傻的說:「你說的是什麽文言文啊?我聽不懂。」


    「我剛才在銀行遇到心瑂,」晨光望著她。


    「她不會再想自殺了吧?」孟芹忽然落寞起來,長歎了一聲:「衣不如新,人不如舊。」她對著晨光感觸良多的笑了笑。


    「其實,我隻希望看到你開心。」晨光這句話是不假思索的冒出來,但孟芹卻感動異常。


    她很認真的問他:「你還願意接受我嗎?」


    晨光簡直呆了。「當然願意!」他是一百個、一千個願意!


    黃昏時,蓓蓓帶著一大疊從舊書攤收購得來的「民初風雲人物傳」,及洋芋片、蠶豆酥、五香乖乖……等回來。


    「哎喲,累死我了!」蓓蓓把零食提放在晨光的工作台上。


    晨光正對著電腦處理唱片公司的封套設計,他睨了蓓蓓一眼,問:「又去shopping啦」


    蓓蓓亮了亮手上的書給晨光看,「不要把我說得那麽膚淺好嗎?」


    「噢,書耶!」晨光讓列印機列印著剛畫好的圖案,但又忙著低頭翻桌上的其他資料。


    蓓蓓覺得有點受到冷落,拆了洋芋片遞給他,「你怎麽這麽忙啊?」


    「我想六點以前把這一頁弄完。」晨光塞了兩片洋芋片到嘴裏。


    「喔!」蓓蓓在他工作台的另一端坐下,打開發黃陳舊的「風雲人物傳」,一行一行的慢慢閱讀起來,喀ˉ、喀ˉ的聲音在他們兩個人之間此起彼落。


    蓓蓓忽然笑說:「晨光,你吃東西的聲音好大喔!」


    晨光把洋芋片還給蓓蓓。「好了,不吃了,待會兒孟芹下班要過來吃晚飯。」


    「過來這裏吃晚飯?」蓓蓓把眼睛睜得如銅鈴般大。


    「對啊,天天吃外麵的東西也滿膩的。」晨光的臉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蓓蓓應了一聲,又把頭埋進書裏。她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麽,情緒忽然變得有點低潮,怎麽轉眼間,她身邊的人全都男有分、女有歸了呢?孤單的女人隻好埋首於工作中了。


    「欸,你怎麽忽然變得這麽用功呢?」晨光問。


    「我是很敬業的,雖然還不算第一線演員,可是我還是很盡責的把戲裏那個時代的故事背景都找出來羅!」


    晨光嘴裏雖然一邊誇獎她用功,眼睛卻也不停的注意著牆上的掛鍾。電話忽然響了,晨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起話筒。


    蓓蓓在心裏嘀咕,這麽急幹嘛?又不是有恐龍在後麵追你。


    「喂,……喔,請稍等!」晨光把電話遞給蓓蓓。


    電話是薑凱文打來的,蓓蓓簡直是受寵若驚,薑凱文問她忙不忙,他們一群人打算去唱歌。蓓蓓以為是同一組戲的演員,但卻隻有燈光師、攝影師和場記等幾個工作人員,而且清一色都是男的。


    蓓蓓當然是答應和他們一起去的,因為晨光剛剛也說了,晚上孟芹要過來吃飯,難不成他們如膠似漆的上超市買菜,回來卿卿我我的弄晚餐,她還要杵在他們兩個中間當電燈泡嗎?一想到這點,她全身的血液彷佛都冷卻了。


    不一會兒,凱文開著他的紅色蓮花跑車來接蓓蓓,蓓蓓低著頭快步上車,一副深怕被記者逮著的模樣。


    「欸,天都黑了,你還戴墨鏡,不怕跌倒啊」凱文俊秀的臉龐迸出一個戲謔的笑容。


    「你不怕被人認出來啊?」蓓蓓摘下眼鏡。


    「戴墨鏡豈不是更引人注意?」凱文睨了她一眼,「我又不是香港四大天王,沒什麽緋聞好寫的。」


    車往複興北路上開,原來是一個工作人員的老婆開了一間ktv,要找人過去捧場。


    凱文跟工作人員的關係都很好,稱兄道弟,難怪在螢幕上看他,燈光總是打得特別美,角度也都是最好的。


    蓓蓓嘻嘻哈哈的跟他們和了一晚,在ktv裏歌唱得不多,多半都聽他們在聊戲。看他們一個個貌不驚人,看過的片子還真是多,不僅多而且很深入,蓓蓓開始對他們產生一種景仰,也迫切的覺得自己要想在這個行業出人頭地,光靠運氣是不夠的。


    十點多凱文送蓓蓓回家,下車時凱文問她:「明天有通告吧!」


    「對啊!」蓓蓓點點頭。


    「那,明天見!」


    「明天見!」蓓蓓向他揮揮手。


    看著他的車走了,她彷佛覺得他似乎還想跟她說些什麽,但她很快的又甩掉自己這種念頭;不愧是天生的男主角,一雙帶電的深邃眼眸,恍惚之間就要把人的魂魄帶走了。


    蓓蓓回到家時,心情還是飄飄欲仙的,她急於把今天晚上發生的點點滴滴與晨光分享。屋裏的燈雖然亮著,卻不見半個人影,蓓蓓直覺晨光在天台上,於是上天台找他,不料卻發現孟芹也在。


    他們依偎著,不知道是在看天上的星星,還是低頭看馬路上的車。


    蓓蓓悄悄的退回屋裏,打開電視與零嘴,選了電影台,讓自己專心的盯著螢幕,並且喀ˉ、喀ˉ的吃著蠶豆酥。


    而天台上的晨光與孟芹,正努力的要從朋友變成情人。


    這是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


    晨光所幻想的情境如今都呈現在眼前,他卻覺得攬住孟芹的動作十分突兀,因此又收回自己的手,環抱在胸前。其實這樣的情形不隻一次,他說不上來為什麽兩人之間總有一層無形的屏障,孟芹並不抗拒他較親昵的舉止,但他發現他們少了一種互相渴望的熱情。


    「你是我交往過的男孩子裏,最沒有攻擊性的一個。」孟芹似笑非笑的說。


    「攻擊性?」晨光不解。


    「你們不是喜歡把女孩子的防線一道一道的拆除嗎?」孟芹瞅著他說:「送花、吃飯、喝酒、聽音樂、看星星,這些都是暖身……」說著,她把頭昂起來。晨光幾乎再把頭低一點就可以吻到她的唇了。他的心劇烈的跳動著,她這是在挑逗他嗎?她在等著他吻她嗎?


    他終於親吻她豐潤的雙唇,她回應著,但很快又把臉轉開。


    「對不起,我……」孟芹低下頭望著自己的鞋尖,「我覺得太快了。」


    晨光有些迷惑,「我們認識那麽久了,怎麽會太快呢?」他同時思索自己的感覺,但隻是一片茫然而混亂。「算了,我送你回去吧!」


    孟芹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使晨光深深受到傷害,不知是出於出於悲憐還是情欲,她忽然像一隻嫵媚的貓,熱情的賴進他的懷裏,用舌尖舔舐他的頸項、耳朵,並逐漸融化他脆弱的情緒……


    晨光在闃黑的夜裏送孟芹回家。


    大樓門口的守衛對孟芹說:「孟小姐,今天這麽晚回來啊」


    孟芹應了一聲,要晨光別送她上樓了。


    晨光走後,孟芹的眼睛仍盯著路口的電話亭。果然,裏麵走出一個男人;倚著電話亭的門口,他緩緩的燃起一根煙,彷佛不打算走過來了。


    孟芹慢慢的走了過去,眼睛裏忽然蓄滿了淚,她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


    「玩得還開心嗎?」致文吸了一口煙,又把它放在腳底踩熄。


    「嗯!」孟芹一點頭,眼淚便落了下來。


    致文心疼的把她攬進懷裏,「那你為什麽哭?為什麽要在我麵前掉眼淚?」


    孟芹用力的推開致文,「我開不開心關你什麽事!你既然沒有勇氣跟我在一起,又何必來擾亂我的生活?你讓我自生自滅吧!」


    「自生自滅?」致文詫異的望著她,整個心都揪在一起了。「你居然會想要自生自滅?你答應我會活得開開心心的,現在為什麽要用這麽頹廢的字眼來形容你的日子呢?」


    「因為我對自己感到很失望,因為我根本高估自己的能力,因為我完全不是你想像中那麽堅強……」孟芹歇斯底裏的哭著說:「我這段日子跟晨光在一起,心卻從來不在他的身上,你像個陰影一樣橫在我跟他之間,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致文又將孟芹擁入懷裏,他瘋狂的吻著孟芹的頸項,嗅著她及肩的直發所散發的幽香,語無倫次的說:「相信我,孟芹,我的痛苦並不少於你,沒有你在身邊,我就像具行屍走肉……」


    孟芹的腦海中忽然閃過遊戲人間的念頭,她何苦在執著中做這麽痛苦的抉擇呢?


    今夜她放肆自己的情愛潰堤,與致文熱烈的纏綿著,激情吞噬所有道德的尺度與標準,她讓致文抵在厚重的銅門上,彼此探索情欲發源的底層,這種快樂像是被浪潮猛烈的推上頂峰,陡然又落下,強烈的震撼著他們的身體與心靈。


    但致文終究還是要在天亮之前離開。


    孟芹說她困了,不想起來送他。致文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輕輕的掩門離去。


    孟芹看看床頭的鬧鍾,現在是夜裏兩點五十分,她的精神清醒得一如白晝;孤獨漸漸向她靠攏過來,她必須打開屋裏的每一盞燈,才有能力抵擋寂寞。


    蓓蓓趕著大清早起來沐浴梳洗,晨光從外麵跑步回來,便嚷著要她趕緊把浴室讓出來。


    「你可以晚上洗澡、洗頭啊!幹嘛一大早就霸著浴室,一占又好幾個小時!」晨光一麵用毛巾拭汗,一麵對著浴室抱怨。


    蓓蓓頭裹著一條白毛巾出來。「我哪有一用好幾個小時」


    浴室裏的蒸氣白蒙蒙的漫了出來,晨光說:「你在裏麵做蒸氣浴啊?」


    「最近窮得沒錢做臉,隻好這樣讓血液循環嘛,待會兒上妝膚色才好看,你懂不懂?」


    蓓蓓進房裏吹頭發,晨光則進浴室衝澡,等蓓蓓打點完畢出來,晨光已經下樓買了早餐和報紙上來。


    「吃個三明治再出門吧!」晨光知道蓓蓓最近鬧窮,所有無法刷卡的消費對她而言,幾乎都負擔不起。


    蓓蓓略帶靦腆的坐下來說:「既然你那麽堅持,那我就勉為其難的吃一點羅!」


    晨光從口袋中掏出兩千塊錢遞到她麵前。「拿著!」


    「幹嘛?」蓓蓓瞪大眼睛。


    「等你過幾天領了錢再還我。」晨光的語氣像個大哥哥。


    「我數學不好,不知道利息怎麽算喔!」


    「我數學也不好,那利息就免了,萬一哪一天我需要救急,你可別見死不救。」


    「放心吧!我最講義氣了。」蓓蓓是抱著大恩不言謝的心情出門。


    一早有了好情緒,整天的心情似乎都變得很愉快,雖然蓓蓓早上九點鍾就進了攝影棚,直等到下午才拍到她的部分,但她一直開開心心的等候著。


    架設燈光時,凱文和她排練了一下等會兒的對手戲。


    他一進了位子立刻就變成劇中人,眼神忽帶一抹憂鬱與冷漠的望著蓓蓓,「你看過我用這種花色的領帶嗎?」他念著劇中的台詞。


    「沒有。」蓓蓓忽然覺得自己的表情有點傻氣,情感也投射不進去,劇本還說這個時候眼淚要在眼睛打轉呢,我的媽!


    「我想,其他人可能比較適合這份禮物。」凱文繼續用冷漠的口吻說。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就扔掉它好了!」


    這時,她該哭著跑出他的辦公室,可是她確定正式開始時,她照樣滴不出一滴淚來。


    果然,短短不到一分鍾的戲ng了十來次都沒有成功,蓓蓓看著七竅生煙的楊導演,相信他一定很後悔讓她演這個角色。


    「最後一次!」副導演喊道。


    重新再來過,凱文的表現一樣精湛,蓓蓓仍然達不到導演的要求。


    整個拍攝的隊伍突然要撤掉了,蓓蓓驚惶的問:「這場戲就算啦?」


    沒有人能回答她的問題,因為導演的臉色太難看了。


    「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蓓蓓喃喃的對正在收拾器材的工作人員說。


    執行製作高喊:「快上車,出外景了。」


    眾人分別進了兩部電梯下樓,蓓蓓沮喪地走樓梯下去,凱文跟了過來,「你還好吧」


    「我剛才很努力的想哭,可是就是哭不出來。」蓓蓓的眼神充滿了絕望。「我想,我大概不適合當演員吧!」


    「其實,難過不一定要流淚,如果你能夠把悲傷的感覺演出來,導演一樣會讓你ok的。」凱文一直安慰她的情緒。


    到了門口,楊宇樓等在車旁對蓓蓓說:「過來坐我的車!」


    上了楊宇樓的車後他說:「下一場戲你演什麽?」


    蓓蓓重新調整了情緒,「我演跟凱文在路上相遇,就這樣,沒有台詞,我不會再ng了。」


    楊宇樓手握方向盤,沉默了半晌問:「你進這行幾年了?」


    蓓蓓低聲道:「五、六年了吧!」


    「演過最吃重的角色是哪部戲?」


    「這部。」她的聲音更低了。


    「等了這麽久才拿到這個角色應該很開心吧」


    蓓蓓心裏七上八下,不知道導演話裏的涵意到底是什麽。


    「下一場戲,你在路上忽然見到凱文的感覺,應該跟你現在的心情一樣。許多次的幻滅以後,你心裏深愛的那個人居然出現在你麵前,也許這是你唯一的機會……我要看見你心底那種複雜的感覺。」


    下車時,天色已經變得昏暗,天空飄著細細的雨絲,蓓蓓的心情不知不覺的像是沉入了穀底。


    導演說開始時,她的憂鬱還持續蔓延著,她落寞的沿著紅磚道走著,根本沒感覺附近架設的燈光與攝影機;等到一個黑影落入她的眼睛,她抬起頭來麵對的,竟是凱文深邃多情的眼眸,他深深的凝視著她,直望進她的心靈深處,這樣誠摯而熱烈的神情,絕不是為了一場前後不相連貫的戲所能投射出來的吧


    蓓蓓被震懾住了,心裏激動得很厲害,眼淚竟不聽使喚的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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