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璿梨渦前凹,笑容甜甜,乖巧柔順地靠在蕭逸身邊,輕輕點了點頭。


    但蕭逸隻看了她一眼,便將視線移開了。


    「可有一點,這殿雖時常修繕,但畢竟年歲久了,磚瓦花草多少有些靈氣,到了夜裏可能會有些古怪,你隻管睡就是,殿中人多,它們不敢出來作祟。」


    楚璿睜大了眼。


    蕭逸撫了撫玳瑁床上的輕塵,漫然道:「那個曾經住在這裏的昭儀是個短命的,聽說還不是好死,那之後經常有人見到空無一人的殿中閃著詭異光芒,走到近前,似乎還能聽見裏麵有人在哭。」


    楚璿隻覺有股涼意順著脊背往上躥,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蕭逸低頭看了看自己掌間細軟的小手,粉嫩嫩的指尖輕輕蜷起,不時的顫一顫,抖一抖。


    他強忍著笑,繼續道:「不過不用怕,聽說那昭儀生前最喜歡年輕貌美的女孩,她見到璿兒定會高興的,說不準夜半三更還會出來跟你說說話,和你交流一下深宮內帷的生活感悟。」


    楚璿猛地甩開蕭逸的手,飛奔到煢柱後,抱著柱子,顫聲道:「我不要住在這兒!我要回家!」


    蕭逸見她這副模樣,不禁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跑到柱子後麵來拉她。


    那時楚璿年紀尚幼,才剛剛過了十四歲的生辰,稚氣未脫,身量纖纖,細胳膊細腿兒,好像稍稍用力就能掰斷了。這般柔弱的她,偏偏有一股蠻力,胳膊緊勾著柱子,就是不撒。


    蕭逸強拉不過,又恐傷了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柔聲道:「璿兒,朕騙你的,根本沒有什麽鬼昭儀,這世上哪有鬼神?」


    楚璿被嚇得不輕,白皙如玉的麵上還掛著淺淺的淚痕,半分膽怯,半分驚疑地從柱子後探出腦袋,看向蕭逸,抽噎道:「陛下為何要騙我?」


    蕭逸摸了摸她鬢角柔韌的秀發,慢聲道:「朕是覺得你裝得太累了,所以想逗逗你……」


    楚璿望著他那雙深若幽潭、閃動著熠熠明光的眸子,突然生出幾分難堪、幾分鬱悶,仿佛用盡心思偽裝出來的精盔亮甲,被人家一眼就全看穿了。


    有時她想,或許蕭逸心裏一直都是清楚的,她是為何而來,有何圖謀,隻是樂得陪她演這場戲。


    若是這樣,那這三年的鼎盛韶華,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麽呢?


    楚璿伸手撫摸著銅鏡光滑的表麵,絲絲涼意順著掌心沁入肌理,她搖了搖頭,寬慰自己,或許是因為父親的事讓她太過憂慮了,所以總愛胡思亂想。


    正這樣想著,高顯仁推開門進來,朝楚璿深深一揖,恭聲道:「娘娘,陛下要見您。」


    蕭逸腦袋纏了厚厚的繃帶,給他纏繃帶的太醫顯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把皇帝陛下的額頭都勒得變了形。


    楚璿進去時,蕭逸正對著銅鏡左照右照,秀眉微蹙,嘴角輕耷,顯然對這個裝扮不是很滿意。


    他聽見腳步聲,放下銅鏡,看向楚璿,微微一笑,朝她招了招手,讓她過來。


    楚璿熟悉蕭逸的所有表情,一觸到那溫柔似水的笑意,立馬跳出去兩丈遠,找了個柱子抱著,可憐巴巴地說:「陛下,臣妾不是故意的。」


    蕭逸鳳眸彎彎,笑容愈加友善:「朕沒說你是故意的啊,朕就是讓你過來。」


    楚璿瑟縮了一下,像是驚獸,滿麵的猶豫懷疑,怯怯地往柱子後麵縮了縮。


    蕭逸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霍得站起身,跑到柱子後麵來抓她:「都三年了,你怎麽還遇上點事就愛往柱子後麵躲,這毛病什麽時候能改……」


    楚璿這習慣有三年,三年裏蕭逸抓她也抓出經驗了,身形俐落,著手快狠準,捏著她的腕子往外拖,拖到繡榻上摁倒,俯身讓她看自己的額頭。


    「看看你幹的好事,朕這要是留了疤,毀了容,你說怎麽辦?」


    楚璿默默地向後挪了挪身子,像縮殼的烏龜,抻出一點點脖子,咽了口唾沫,輕輕道:「我覺得……這麽點傷,想留疤應該挺困難的……」


    蕭逸冷冷瞪著她。


    楚璿忙道:「陛下想怎麽樣?」


    蕭逸緊緊地將楚璿盯住,騰出手朝侍立在側的高顯仁擺了擺,高顯仁會意,躬身退了出去,隨手把殿門關了。


    殿外內侍見大內官出來了,忙湊上來問:「陛下這是要幹什麽?」


    高顯仁隨口道:「這都看不出來?陛下要訛娘娘……」他戛然噤聲,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嘴,朝著眼巴巴望他的一群徒子徒孫,頗為嚴肅道:「陛下要跟娘娘講道理,咱們陛下是最講道理的人。」


    ‘講道理’的皇帝陛下撫著下頜很是嚴凜地思索了一番,而後很是溫和寬縱地看了看楚璿,好脾氣道:「朕是個講道理的人,你也不是故意的,朕也不至於拿起那個漆盤照著往你頭上也來這麽一下,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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