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中主食是乳餅,用羊奶揉麵蒸出來的,白嫩軟甜。還調了蜜水,搭配腩炙肉和釀炙肉,輔以輞川小様、玲瓏牡丹鮓、單籠金乳酥……倒也淅淅瀝瀝擺滿了膳桌。


    蕭逸端著架子,遠遠坐在繡榻上拿了本奏疏裝模作樣地看,不時瞟一眼楚璿。


    她托高顯仁遣人往長秋殿送了個食盒給冉冉,自己拿了乳餅小口小口地吃,吃得很慢很細致,不時拿絹帕拭一拭嘴角邊的殘渣。


    蕭逸看得有些出神,驟然想起了從前楚璿還住在梁王府時,他偶然造訪,給府中的郎君姑娘們帶了宮裏新研製出的剔蟹細碎卷,被一下哄搶光了。這是個稀罕玩意,半大的孩子又正是嘴饞的時候,玩鬧起來更沒了吃相。


    蕭逸素來喜歡熱鬧,但礙於身份與見長的年紀,不能跟他們嬉鬧,隻遠遠看著,卻見楚璿隻取了一根蟹肉卷,細嚼慢咽,吃得甚是文雅,與周圍孩子對比鮮明。


    他沒忍住,上前調笑:「不錯,小小年紀有淑女模樣了。」


    楚璿咽下口中食物,文靜地抬頭看向蕭逸,道:「我若是吃得不像樣子,會讓人笑話的。」


    蕭逸失笑:「大家夥都這樣,又不會單隻笑你。」


    誰料楚璿平淡道:「會隻笑我。他們都有爹娘護著,有爹娘教,不會有人說他們缺教養,乏體麵。」


    蕭逸很是驚愕。


    倒不僅是驚於這王府內院的碎嘴雜舌竟到了如此惡毒的地步,還驚於楚璿說起這些事時那波瀾不興、習以為常的樣子。


    這些往事啊,每當蕭逸想起,便會覺心一陣陣疼,而他所見不過景之一隅,會有更多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上演。彼時感慨一番,憐惜一陣就罷了,離開了王府回宮,繼續當他的萬聖之尊。


    而作為當事人的楚璿卻要孤身留在那個四麵紅牆的院子裏,繼續在她那本該無憂無慮的年華裏煎熬,直至歲月流逝,那些回憶徹底變成了傷疤永遠烙在心間……


    這世間能扭曲壓抑本性的不光隻有大災大難,還有那些掩藏在歲月罅隙裏的殘忍寒涼,一點點磋磨著人,於無聲無息間熄滅了她眼底那本明亮閃熠的光。


    楚璿正捏著乳餅低頭吃得香,倏然覺得殿裏好像過分安靜了,連那間歇翻動奏疏的簌簌聲都許久沒有響起了,她抬頭看去,正撞上蕭逸投過來的深凝注視。


    兩人俱是一怔,蕭逸立刻冷下顏色,沉聲道:「那餅有什麽可啃的!」


    伺候在一旁的高顯仁心裏一個咯噔,忐忑起來,暗道陛下這是不滿意他安排上來的膳食麽?一顆心正懸著,忽聽蕭逸硬邦邦道:「你倒是喝點湯啊,也不怕噎得慌。」


    高顯仁:……


    他險些沒繃住,噗嗤笑出來。


    但唇角剛微微勾起,便被蕭逸陰悱悱瞪了一眼,忙憋回去,上前去給楚璿舀湯。


    這一頓飯自是吃得別扭,皇帝陛下明明一副孤身端坐、不苟言笑的高冷模樣,卻什麽都要管。一會兒嫌楚璿隻啃餅不喝湯,一會兒嫌她隻吃菜不吃肉,一會兒又嫌用膳時間長湯大概涼了,把高顯仁指使得團團轉,直呼哧呼哧喘粗氣。


    膳食撤下,天邊暮色初顯,設在瓊華殿的夜宴也該開席了。


    這一場家宴是蕭逸為蕭鳶慶功的。


    蕭鳶大勝突厥歸來已有月餘,本是奇功一件早該嘉獎,中途出了圈占農田的事被耽擱了下來。如今案子已審結,楚晏也安然出獄了,這推延已久的慶功宴自然該提上來了。


    蕭鳶是梁王蕭道宣的次子,拋開其蠻橫狷狂的秉性不論,倒是個驍勇善戰的悍將。自二十歲封雲麾將軍以來,一直掌控著洛州、宛州十萬大軍,堪稱梁王最堅實的臂膀,其風頭儼然超過了他的兄長梁王世子蕭騰。


    蕭逸之所以要隆重地給蕭鳶辦家宴,一來,是要顧全天子顏麵,就算他跟梁王背地裏刀火劍影,恨不得生啖對方皮肉,可他是皇帝,場麵得有,不能讓人說他慢待功臣。二來,他借著家宴之由,把平日裏圍繞在梁王身邊的宗親外戚都請全了,他想探一探虛實,好決定下一步路該怎麽走,畢竟,上宛倉還在梁王的手裏。


    既是宗親外戚都來了,楚璿的母親雲蘅郡主和妹妹楚玥自然也來了。


    楚晏剛剛被罷官免職,自是深閉宅門不會來這宴上應酬,便隻有他的夫人和小女來了。楚玥上個月剛行了及笄之禮,正是團花錦簇的好年華,又生得俏麗討喜,家宴中人或是真心讚慕或是瞧著梁王和貴妃的麵子,對著她好一頓誇,直說這般才貌,又是婚嫁之齡,也不知哪家兒郎能配得上。


    雲蘅郡主被恭維得有些飄飄然,一掃前些日子夫君入獄的倉惶,搖著團扇慢悠悠道:「已經定親了,是剛從甘南糧道任上回京的禮部侍郎江淮。」


    貴眷皆傾心歎服:「那可是長安城裏有名的青年才俊,堪稱榜首的美男子啊,玥姑娘真是好福氣,能覓得如此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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