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的話本還是徐慕生前給他買來的,都是些撒花燙金精裱,拿在手裏頗有分量,瞧著是價值不菲,但裏麵故事一看就知是寫給孩子聽的。


    偌大的宮闈,人人見了他都三呼萬歲,可唯有一個徐慕是把他當了孩子看的。


    蕭逸想起徐慕,滿心頭傷悒,表情盡斂,渙散的目光落在遠處白茫茫的大雪天地裏。


    這樣靜坐了片刻,突覺有人在扯他的衣袖,抬頭一看,見楚璿正摸著話本上凸起的燙金字,眼巴巴看他:「小舅舅,我字認不全,您念給我聽好不好?」


    蕭逸沒說話,侍立在側的高顯仁忙上前來,笑吟吟哄楚璿:「璿姑娘,奴念給您聽吧,陛下心情不好,您就別鬧他了。」


    楚璿當然知道他為什麽心情不好,因而也不糾纏,隻乖巧地抱起話本,要跟著高顯仁走。


    蕭逸瞧著她這柔柔軟軟、聽話懂事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一把將話本搶了過來,招呼宮女在廊下鋪了層厚厚的羊毛氈毯,又添了幾個手爐,領著楚璿席地而坐,給她講這上麵的故事。


    傳聞在崇山峻嶺的深處,有隻小狐狸,住在一間小木屋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巒深處荒無人煙,飛禽絕跡,小狐狸雖過著自給自足、自在瀟灑的日子,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它終於覺得孤單了,想走出去找個人陪伴。


    小狐狸一路往北,遇見了許多玩伴,但最終都一個個離它而去,它終於覺得塵世無常,開始想念自己在山巒深處的那間小木屋,於是決定回去,並再也不出來了。


    可是冬天來了,大雪紛飛,席天慕地,小狐狸找不到回去的路,最終凍死在了山巒外的枯木叢林裏。


    蕭逸雖然是個才十歲的小孩兒,但自幼曆遍了生離死別,登基後更是各種大陣仗都看膩了,經慣磨礪,內心的堅硬早就不是一般的孩子能比得了。這種故事在他心裏掀不起絲毫波瀾,隻隨手將話本上的灰塵一撣,嗤道:「這人得無聊到什麽地步才能寫出這麽無聊的故事。」


    他抬頭看向楚璿,卻見這小姑娘兩眼通紅,瞪了他一眼,抽抽噎噎地抹起眼淚來。


    「不是……」蕭逸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朕辛辛苦苦給你念了半天的故事,你不說道個彩吧,你哭什麽?」


    楚璿不聽,兀自哭得傷心。


    「別哭了啊,朕最煩你們這些小姑娘動不動就抹眼淚,哭得醜死了。」


    楚璿哭得更厲害,聲音更響。


    「別哭了……你好歹給句話,你為什麽哭啊?」


    哭音綿綿不絕,更顯愁腸。


    「行了啊,你就說,你哪裏不高興了,誰惹你不高興了,你說出來,朕替你出氣去。」


    楚璿手抹了一把黏糊糊的淚,勉強止住,水濛濛地看向蕭逸:「寫這話本的人惹我了。他怎麽能這樣!小狐狸多可愛,多可憐,為什麽要讓它凍死!」


    蕭逸擰起眉,麵無表情地盯著楚璿,這世道,小姑娘心裏都在想些什麽啊!


    正琢磨著,廊外傳進內侍尖細的嗓音:「梁王殿下,陛下正等著您呢。」


    楚璿親眼看見,在那一瞬間,蕭逸臉上與年齡不相符的深沉冷漠迅速褪去,如換臉譜般,須臾便堆起了張揚的、有些沒心沒肺的笑,靈巧地一撩紫貂站起來,朝梁王招手:「梁王叔,朕在這兒呢。」


    梁王緩緩走近,笑道:「臣已囑咐下人備妥了午膳,陛下可否賞光用過再回宮。」


    蕭逸的笑容一滯,但隨即緩緩漾開,他漫然道:「朕倒沒所謂,隻是……」眼珠轉了轉,彎下身把楚璿抱了起來,苦惱道:「這小丫頭非纏著朕帶她出去玩,朕剛才都答應了,就怕她背後罵朕不守信諾。」


    無辜中箭的楚璿在蕭逸的懷裏眨巴著一雙水潤晶透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外公。


    一旁的高顯仁端著拂塵極自然地打趣:「陛下可別全賴人家璿姑娘,還不是您嫌平日在宮裏太後管您管得緊,好容易得了空出來,想出去透透氣。」


    蕭逸裝模作樣地踢了高顯仁一腳。


    看著如此貪玩淺薄的天子,梁王心情大好,頗為隨和道:「那好說啊,陛下換身衣裳,臣這就讓管家備車,讓璿兒陪著您出去好好逛逛。」


    王府裏的下人果真都是手腳極靈敏的,約莫一炷香,馬車就套好了。


    蕭逸換了一身黑錦右衽深衣,領了幾個便服的禁軍,帶著楚璿,浩浩蕩蕩地往街頭的皮影台子去。


    他本來不屑於幹這種逼人家改話本的蠢事,可楚璿這小丫頭威脅他,要是他不幹,她就要把他在梁王跟前說的謊都戳穿了。


    蕭逸迫於無奈,隻能領著她去。


    皇帝陛下好麵子,臨去時囑咐了隨行的禁軍,他要去幹的事有點蠢,待會兒不管有什麽動靜,哪怕演皮影的人轟他出來,他們也不準上前砸攤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貴妃讓朕偏頭痛 卷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靈溪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靈溪風並收藏貴妃讓朕偏頭痛 卷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