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蕭逸的聲音飄過來:「今天就先到這兒吧。」


    群臣揖禮告退。


    楚璿心裏正亂著,陡見屏風浮上一片陰翳,接著便被拉進了一個溫暖寬實的懷抱裏。


    「璿兒,你終於醒了。」


    楚璿將麵頰緊貼著蕭逸襟前柔滑的緞子上,喃喃問:「我睡了多久?」


    「九天,不對,差幾個時辰就滿九天了,你可真是嚇死朕了。」


    蕭逸拉過她的手,扯著她回寢殿,冉冉早醒了,正端藥進來,蕭逸緊盯著楚璿喝得一滴不剩,才吩咐擺膳。


    大約是睡得太久,夢寐中又聽了許多遍故事,到如今楚璿還有種恍惚的感覺。滿殿燭光如星芒閃熠,爍爍落在眼底,舉目望去,殿中陳設皆披著一層淡紅流轉的光暈,朦朧而迷離。


    她又想起了夢中那溫柔且耐心的聲音,隔著膳桌癡癡凝著蕭逸,如跌入了一場柔情迷夢裏。


    但這場甜蜜的柔情迷夢很快便被打散。


    為了方便楚璿用膳,高顯仁特意在她跟前擺了張紫檀木小花幾,她眼見著蕭逸麵前的膳桌淅淅瀝瀝擺滿了,從珍禽炙肉到海味素糕,外加飄著騰騰熱氣的羹湯,交匯成一股直襲肺腑的濃醇香味。


    楚璿怔怔地低頭看自己的小花幾,上麵隻冷冷清清擺了一盞白瓷盅,白瓷盅裏清清淡淡地盛著白粥。


    她以為還有菜沒上,乖巧地跽坐等著,可見上膳的宮女們魚貫而出,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殿門外。


    楚璿:……


    她有些僵硬地仰頭看向高顯仁,眼神裏充滿了疑問和譴責。


    高顯仁躬身,畢恭畢敬道:「禦醫說了,娘娘久病初愈,膳食得清淡。」


    「對。」蕭逸揮著筷箸,筷尖被油花浸得閃亮,靈巧地掐了塊鱸魚肚肉擱自己嘴裏,邊嚼邊一臉嚴肅道:「得聽禦醫的話,你這身子骨忒弱了。」說罷,喉嚨滾了滾,咽下魚肚肉,當即又添了塊炙羊肉。


    楚璿:……


    她把拳頭握得‘咯吱’響,恨恨瞪著看上去胃口頗好的蕭逸,耐著性子道:「我以為,禦醫的話要聽,白粥也不是喝不得,可……陛下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


    蕭逸正舀了豆腐鱔魚湯要往嘴裏送,聞言,自羹湯的熱氣氤氳裏抬頭,眼神清澈且無辜地看向楚璿:「朕哪裏過分了?你一病這麽多天,朕被你折騰的連個囫圇覺都沒睡過,天天跟個傻子似得坐床頭給你講故事,鬧得朕頭昏眼花,口幹舌燥,一點胃口都沒有。」說著,他把一整勺湯全倒嘴裏,鮮純濃白的魚湯汁順著嘴角溢出來少許,蕭逸順手拿擱在膳桌上的帕子擦了。


    楚璿:……


    她緊咬了咬下唇,恨聲道:「誰讓您給我講故事了?我還嫌床邊人太聒噪,吵得我睡也睡不好呢!」


    蕭逸一滯,當即把筷子放下:「你當時可不是這麽說的。你昏睡得迷迷糊糊,一直拉著朕的手,說‘真好聽’,‘我最喜歡小舅舅了’……要不是你給朕灌這麽多迷魂湯,朕能給你講這麽多天故事嗎?」


    楚璿險些一頭栽倒:「不可能!我不可能這麽說!」


    看著她堅深篤定又有些嫌棄的模樣,蕭逸隻覺一股氣火線般蹭的躥上來,人都說男人愛提褲子不認人,敢情這事兒不分男女啊。


    他執拗勁兒上來,也不用膳了,誓要給自己討個公道,指向高顯仁:「你問他。」


    高顯仁正顛顛地要回話,卻見楚璿冷酷地搖頭:「他是您的人,自然向著您說話。」


    蕭逸氣道:「行!那你問冉冉!」


    楚璿歪頭看向侍立在側的冉冉,見她緊抿唇角,表情微妙,十分含蓄地衝她輕輕點了點頭。


    楚璿:……


    完了,她沒臉見人了。


    在蕭逸那猶如差點被始亂終棄的貞潔烈女般剛毅炙熱的注視下,她沉沉地耷拉下腦袋,認命般地伸手抱住她的白粥,在羞愧和美食的雙重折磨下,不住地長籲短歎。


    蕭逸重新提起筷箸,給自己夾了塊鹿肉,斜睨了楚璿一眼,終於不耐煩那聒噪於耳邊嗡嗡不絕的歎息聲,朝高顯仁道:「你派個人去問問禦醫,那白粥裏能不能加點蝦米、渾豉之類的調味,除了白粥還能吃點什麽。」


    跌落在深重陰暗裏的楚璿陡見一絲光明與溫暖,抱著她的白粥,充滿感激、淚眼汪汪地抬頭看向蕭逸:「小舅舅……」


    蕭逸冷哼了一聲,把盛著鹽酎三汁的十遠羹的盅蓋揭開,霎時間濃鬱鮮香飄滿了整個殿宇,肚腹空空的楚璿聳了聳鼻子,看著蕭逸冷漠不善的麵色,再不敢去挑釁他,便就著這香味捧起瓷碗小口小口地啜飲她的白粥。


    蕭逸定然是故意在整她,這頓晚膳整吃了一個時辰,末了,他還不讓撤席,慢悠悠地飲了一盅冰梅漿,才讓撤下去。


    楚璿隻覺肚子裏那條饞蟲擰巴了一整夜,第二日清晨再醒來時,床邊已不見了蕭逸的身影,畫月進來說,皇帝陛下早去上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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