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正胡亂想著,見除了梁王的眾人都站起了身,朝著她躬身揖禮:「參見貴妃。」


    楚璿道免禮。


    梁王高居於主座,神情深晦難辨,輕輕掠了楚璿一眼,道:「你們都出去吧。」


    眾人皆起身告退,退到了門扇外,隻是三舅舅和父親經過楚璿時,看向她的目光裏充滿了擔憂。


    屋內一片寂靜。


    梁王朝楚璿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些。


    陽光自軒窗潑灑進來,落到梁王的臉上,照出了那斜入鬢的淩厲劍眉和寒凜的眼睛。


    楚璿那惴惴不安的心終於提到了最高處。


    啪!


    直覺麵前寒風撩過,她狠挨了一巴掌,清脆響亮的摑聲在耳邊轟然炸開,她抵擋不住這狠勁兒歪身倒在地上,耳朵嗡嗡響,視線一陣一陣的模糊。


    「你可真有能耐!現在學會自作主張了,把前朝後宮攪得亂七八糟,把整個梁王府鬧得手忙腳亂,我連失數枚暗棋,你知道這裏麵含了多少心血嗎!」


    楚璿被這一巴掌打得陣陣暈眩,心道:我管你費了多少心血,我憑什麽要顧及這麽多?你管過我的死活嗎?


    可她一抬頭,卻是滿麵淚痕,楚楚可憐,輕輕抽噎道:「璿兒知錯了,外公不要生氣,我再也不敢了。」


    梁王居高審視著她,鷹眸冷冽,視線如刃,一遍又一遍地刮著她的臉,良久,他才道:「璿兒,你總這麽一副柔弱模樣,外公也總以為你是柔弱的,可你做起事來那般果決利落,險招頻出,這股狠勁兒隻怕十個男人也比不上。」


    楚璿腦子裏那根弦緊繃繃的,哭得梨花帶雨:「我怕父親會出事,當時也沒想那麽多,隻以為,隻以為……」


    梁王冷聲道:「以為什麽?」


    楚璿怯怯道:「陛下對我頗為寵愛,他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跟我計較的……」


    屋內安靜片刻,隨即傳來梁王譏誚的聲音:「寵愛?璿兒,你可真是天真得厲害!」


    他上前一步,緊掐住楚璿的下頜,迫她抬頭直視他:「從你入宮那天我就跟你說過了,外公幹的是勝負定生死的營生。若是贏了,自是千秋萬代尊榮顯貴,連帶著你的父母也有享不盡的榮華。可若是輸了,便逃不過一個誅滅九族的下場,這九族裏自然也包括你的父親、母親還有你的哥哥和妹妹。」


    「我們是如此,蕭逸亦如此。他心裏明白的很,失了皇位便等於失掉了身家性命,他跟外公一樣,隻能勝不能敗,也敗不起。你想想,若你是他,你會去真心愛一個想要你性命的人送給你的女人嗎?」


    楚璿眸光晶瑩,若水波流轉,一汪眼淚在眼眶裏打旋兒,將落未落,格外惹人憐惜。


    可她心中卻一片沉靜寂寂:我想信他一次,起碼他那一巴掌是沒有落下來的,他是舍不得打我的。


    心裏的百轉千回絲毫礙不著扮出一副嬌弱婉婉的模樣:「璿兒明白,所以我這麽多年來一直是忠於外公的。」


    大約是終於想起了她這些年的竭心盡力,梁王的臉色略有緩和,沉吟片刻,道:「你起來,坐著說話。」


    楚璿用胳膊撐地踉蹌著站起來,坐到了方才蕭騰坐的繡榻上,聽梁王道:「我給你的東西還在嗎?」


    楚璿聞言,忙將手上的嵌紅寶戒摘下來,手指摸索著在紅寶石側輕輕一摁,戒麵倏地彈開,從裏麵倒出一些白色粉末。


    她戰戰兢兢道:「自從出了長秋殿藏毒一事,陛下就對我格外提防,凡是在殿中入口的膳食,都要以銀針驗和內侍試毒,我……沒有機會下手。」


    梁王緘默片刻,倏然皮笑肉不笑地說:「璿兒,你在那榛子糕裏下毒,當真隻是為了救你爹嗎?你與那小皇帝同床共枕了三年,是不是舍不得慢慢毒死他,所以才鋌而走險出了這麽一招,好給他提醒兒?」


    楚璿心裏一緊,忙抻了頭要爭辯,卻聽梁王慢悠悠道:「若真是這樣,那可是一石二鳥啊,你這小丫頭的心思得有多深,才能想到這樣的辦法?」


    屋內寂靜無聲,唯有窗外的寒風淺咽低徊。


    楚璿在梁王那淬著寒光、雪鍔利刃般明亮尖銳的注視下,慢慢地抬頭,直麵向他,「外公,陛下可是把我關在長秋殿裏整整十天,這十天裏我連飯都吃不上,差點活活餓死。我若真有這份苦心和能耐,早早地向他告白求饒,何苦要差點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


    話音婉轉軟濡,卻暗含機鋒。


    梁王一震,忙道:「外公那時不是不管你,而是內宮眼線被除了,實是有心無力。」


    楚璿嘴角上翹,勾起乖巧甜美的弧度:「我自然是相信外公的,也格外盼望著外公能相信我。」頓了頓,似是觸動了什麽傷心事,睫羽覆下,視線低垂,喟歎道:「璿兒做錯了事,任受什麽懲罰都是心甘情願的,可唯獨請求外公不要懷疑我。內宮的日子已很艱難了,若是連親人都不信我,那我當真不知道自己如此苦熬著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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