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歪頭一忖,連忙低頭翻看自己的衣衫,發現沒有什麽不妥之處。又抬頭看看楚璿,她把嘴邊口水擦幹淨了,表情也正常了許多,隻是一雙眼睛依舊亮若繁星,閃熠熠、直勾勾地將他盯住。


    蕭逸冷靜地與她對視片刻,又冷靜地把視線收回來,手摸向案幾底,摸出一麵銅鏡,表情十分凜正嚴肅地照向自己的臉。


    臉上也沒東西啊。


    在這詭譎莫測的靜謐裏,蕭逸放下銅鏡,歎了口氣,道:「璿兒,你說吧,你又算計朕什麽了?你往朕的衣裳裏放蟲子了,還是往朕的茶裏下藥了?」


    楚璿:……


    她在這充滿了無可奈何的詢問裏,感覺自己受到了莫名嚴重的侮辱。


    她不是這種人,她怎麽可能這麽壞!


    他那麽好看,又那麽聰明,還是那麽地疼她,對她那麽好,她怎麽舍得算計他、捉弄他啊……


    可是,蕭逸投向她的視線裏充滿了狐疑,那如一把尖刃,削風破空地直刺過來。


    她感覺自己受到了傷害!


    楚璿無視蕭逸的質疑,側身趴在了木架上,虛弱幽然地歎息。


    身邊傳來腳步聲,緊接著是衣緞摩挲的窸窣聲,一張寬大的手掌撫上她的額頭,反複試了好幾遍,蕭逸甚至還把手心貼在自己額頭比對了下溫度,末了,疑惑道:「不燒啊,怎麽看上去好像傻了?」


    高顯仁鬼鬼祟祟地湊上來,神情凝重地低聲建議:「是不是找禦醫來看一看?」


    蕭逸忖了忖,心道還是找禦醫來看看吧,剛想說話,被楚璿勾住了胳膊,她像隻成了精的小獸,搖頭晃腦地緊貼向他,聲音綿軟:「我沒生病,小舅舅……」尾音轉了十二道彎,宛如一根琴弦勾捏撥揉,彈出了低徊婉轉萬千情思粘黏糾纏的曲調。


    蕭逸看著她那漾著嫵媚風情的勾翹眉梢,如開了灼灼桃花的粉麵頰腮,以及那在自己掌心一下一下剮蹭的小指頭,突然有些明白了。


    她這是想勾引他。


    可是,為什麽啊?


    剛從梁王府回來就要勾引他,難道梁王又給她灌迷魂湯了?


    不對啊,她從前也勾引過他,都是把撩撥人的分寸把握得恰當精妙,不會像現在似得,這麽傻……


    不過……蕭逸伸手捧過她的臉,小臉蛋紅彤彤的,還真挺可愛的。


    楚璿在蕭逸的掌心裏眨巴了眨巴眼,看著他的手指骨修長,柔韌有力,一根根包裹著自己的臉,不禁心旌蕩漾,想:可不可以親一口啊?好想親一口……


    嘴唇輕輕嘟起,正以微不可見的速度悄悄貼向蕭逸的手……


    「陛下,侯尚書在宣室殿請求召見。」


    門扇外傳進內侍的聲音,蕭逸倏然放開了楚璿,那兩瓣柔嫩的唇自然也落了空。


    蕭逸正聲道:「備輦,朕這就回去。」


    他回身撫了撫楚璿的臉頰,溫聲道:「前朝有事,朕晚上回來陪你用膳。」


    楚璿神情落寞地點了點頭,依依不舍地勾住他的臂彎,一直把他送出了寢殿。


    但蕭逸食言了。


    大約剛過酉時,宣室殿那邊來人了,說皇帝陛下還有些政務脫不開身,今晚恐怕過不來了。


    楚璿失望萬分,連晚膳都沒讓擺,直接換寢衣上床睡覺了。


    自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她在床上來回滾了數圈,突然坐起來,將在床邊塌值夜的冉冉搖晃了幾下,歎道:「冉冉,你說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啊?」


    冉冉眼皮半闔,打著哈欠問:「誰啊?」


    楚璿嘟了嘴,有些委屈道:「陛下啊。」


    冉冉揉搓著惺忪睡眼,朦朧迷離地打量了一會兒楚璿,好似明白了什麽,不免提起一抹憂慮,道:「姑娘,你這個樣子,讓我有些害怕。」


    楚璿一懵:「怎麽了?你不是也說過嗎,跟外公比起來,皇帝陛下是真心對我好的,還讓我腦筋放清醒些,讓我知好壞,懂善惡啊。」


    「我讓你知好壞,可沒讓你把自己陷下去啊!」冉冉單手支頤,歎息:「你現在這副樣子,就像是個跌入情網意亂情迷的糊塗少女,要多傻有多傻。」


    楚璿不悅地躺回床上,拉過被衾,默默檢視了一番自我,自己也覺得有點傻。可腦子裏的思緒根本不聽使喚,剛收斂回來半分,不知什麽時候又隨著晚月清風幽幽然飄忽了出去。


    她翻來覆去琢磨著,突然眼睛一亮,自言自語:「我知道了,高顯仁!他整天跟在思弈身邊,他肯定知道思弈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冉冉:……


    第二日,楚璿估摸著蕭逸下朝的時辰,派晚月去宣室殿請高顯仁過來。


    她對著銅鏡整理妝容,剛洗過臉,脂粉不施,還能看出被打的那半邊臉微微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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