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心啊。」楚璿仰起頭,認真道:「我睡不著一大半就是因為這事,想想那些宮女各個貌美如花,擱在我殿裏,我又不能近前看著,就覺寢不安寢,食也無味。」


    蕭逸聽得心裏暖融融的,唇角不禁上揚,但隨即想起了方才那場鬧劇,心中又不免有些悵然。


    他就是想看她為他吃醋,在意他的模樣,就算她早已知道了內敵已除,再無近憂,哪怕做個吃醋的樣子呢。


    他絞盡腦汁想了一出戲,是希望能引著她跟自己膩歪膩歪,溫柔纏綿一番,不是要她無比自然嫻熟地接下戲,再手段老練地反把他耍了一遭……


    想到這兒,雖然懷中美人溫軟生香,但還是有種受了冷落、被委屈著的感覺。


    楚璿緊凝著蕭逸的臉,眼見那俊逸清秀的臉由陰轉晴,再由晴轉至愁雲鬱鬱,不禁茫然:他到底在想什麽啊?


    明明是他先要演戲的,自己就舍命陪君子跟他演了那麽一出。多麽清新自然、不漏痕跡的表演啊,若她不是長久周旋於他和梁王之間,練就了一身曲意逢迎的好本領,還演不了這麽恰到好處呢。


    像她這麽善解人意又一身本領的女人,跟動不動就要犯戲癮的皇帝陛下簡直是絕配,他為什麽還不高興啊?


    楚璿百思不得其解,最終無奈地撓了撓頭,抬起闊袖輕掩住周遭的視線,踮起腳在蕭逸側頰印下一吻,柔聲道:「思弈,我們回殿裏坐吧,外邊有點冷。」


    蕭逸饒是別扭著,還是握住了楚璿的手,跟著她進了殿。


    殿裏已少炭烘著熏籠,一點點衝淡著晚秋天的漸濃涼意,坐一陣兒就穿不住厚重甸甸的外裳。


    楚璿十分利落地脫下披風,再脫外裳,隻穿雪緞抹胸素裙和窄袖輕紗,把披帛掛在了衣架上,回來十分自然地要去脫蕭逸的衣裳。


    蕭逸正提了筆在筆覘上反複點碾,似乎在琢磨著事情,忽見一雙白晃晃的手探向自己的衣襟,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撲開,攏住衣襟,頗為警惕地看向身側。


    楚璿:……


    她將要開口解釋,高顯仁端著熱茶低頭耷眉地進來,籲歎道:「娘娘,陛下這幾日為朝政煩憂,也沒有睡好,您別折騰他了。」


    楚璿:……


    她揉捏了一下眉梢,在四道詭異複雜的視線裏艱難開口:「殿裏太熱了,我怕陛下生汗出去被冷風一撲再著了涼,想給您脫外裳。」


    殿中一下子安靜下來。


    高顯仁躬身把茶盞擺在蕭逸的手邊,心覺得有些蹊蹺,好像自大病一場,貴妃娘娘就變了,變得跟從前不一樣了。


    從前的她靈巧聰穎,特別會看陛下的臉色,陛下高興時她便撒嬌裝嗔地哄著,絕不敗他的興;陛下煩憂時她便安靜乖順地陪著,絕不招他厭。高顯仁在一旁看著,起先覺得這是嬌媚可人的解語花,玲瓏剔透,不可多得。


    可漸漸的,他就看明白了,她那看似體貼周到的舉止下是隔江觀火一般的疏離寡情。


    她想著博君歡心,想要聖眷恩寵,但從來不會過多地去關心陛下這個人,說到底她就是對陛下沒有感情,所以才在他煩惱憂愁時躲得遠遠的,生怕做了被殃及的池魚。


    譬如方才,陛下的臉色明顯就是有心事,愁眉緊攏,若換做從前貴妃早就安安靜靜地躲去一邊了,還會過來給陛下脫衣裳?還會擔心他要著涼?想都不要想。


    高顯仁疑惑地看向變化甚是明顯的貴妃娘娘,見她頗為尷尬地默了片刻,又將手探向了蕭逸的衣襟,停在襟前一寸,誠懇道:「還是脫了吧,這種時節萬一著了涼不容易好。」她咬了咬下唇,在蕭逸那幽深的視線裏艱難開口保證:「我隻脫外裳,絕不脫裏麵的,我要是多碰您一下,您就把我推開。」


    殿中又安靜了下來。


    但安靜了沒多時,蕭逸彎唇悠然一笑,將手中筆擱回筆覘上,抬起了胳膊,幹脆道:「脫吧。」


    楚璿生怕他反悔,動作麻利地把他的外裳巴拉下來,手掌緊貼而過熨平整了,極仔細地掛到了木架上。


    她站在木架邊回頭,見蕭逸又提起筆就著墨反複蘸碾,他好像就是有這麽個習慣,心裏盛著事,或是有一時拆解不開的難題時,就愛這麽出神發怔,可能腦子裏在想對策吧。


    楚璿這樣琢磨著,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了蕭逸的身上。


    褪去刺繡繁複的纁裳,他裏麵穿了一件黑色右衽深衣,衣襟貼著身收攏進腰腹裏,很襯身材。


    寬肩,窄腰,長腿。


    再配上那麽一張俊秀無雙的臉,加上周身矜貴清雅、傾華出塵的氣質……


    絕色,人間絕色啊!


    楚璿忍不住咽著口水,頭虛靠在木架上,瞧著蕭逸傻笑,絲毫沒有注意到她旁邊的高顯仁對著她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蕭逸深思一番,提筆在奏疏上寫了兩行,隨即合上放在一邊,不經意地一抬頭,正對上楚璿那憨憨的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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