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微停頓,卻見兩人皆冷眼看他不語,抬起身納罕道:「你們不想知道?」


    楚璿木然道:「二舅舅你要說就說,要是不說我就走了,宮規森嚴,我不能多耽擱。」


    蕭鳶舒朗一笑:「說,就當解個悶,逗美人一笑。」他還是不忘要來占楚璿的便宜,楚璿心裏厭煩,可又被他勾出了好奇心,便隻有按捺下不滿,沉下心聽他說。


    「當年先帝龍馭賓天時其實是在驪山行宮,當時的太子蕭逸也在驪山行宮,父親是個狠人,一聽先帝駕崩,立馬率兵圍了太極宮,據說連登基的詔都矯好了,誰知這個時候,徐慕那個叛徒拚死殺出了一條血路,把當時還是個奶娃娃的蕭逸抱進了宣室殿,抱上了龍椅,禁軍一哄而入,朝臣三呼萬歲,得,父親那到手的皇位又飛了。」


    蕭鳶的話裏非但聽不出痛失九鼎的惋惜,相反,還有濃重的幸災樂禍之意,他一挑眉梢,看向楚璿:「這事啊透著蹊蹺。當時六道宮門全圍得嚴實,唯有康華門在調遣時兵力短缺,那徐慕就像未卜先知了一樣,集中兵力專挑康華門來攻。而當時知道布防的人寥寥無幾,除了兄長和我,還有幾個心腹大將,剩下的就是你爹。」


    「璿兒啊,你外公那性子,無事還得疑三分呢,出了這樣的事,他當即就疑心上你父親了。合該你命不好,偏趕在蕭逸登基那天出生,父親為了試探楚晏,提出要把你養在膝下,往後你就是梁王府的養女,跟他們楚府就沒關係了。你爹也夠狠的,一聲沒吭就把你塞進了父親的懷裏,就這麽著,你就從大理寺卿家的大小姐變成梁王府裏沒人疼的小可憐了。」


    「知道了吧,你這十幾年的委屈坎坷全是因宣室殿裏的那位皇帝陛下而起,誰讓他命那麽好,關鍵時候總有貴人相助,這一助,他倒是順利登基,你可掉坑裏了。」


    他三言兩語說完了過去十幾年的朝政紛爭與命運糾葛,語調甚至風輕雲淡,仿佛隻是在說一個略微曲折的故事一樣。


    楚璿愣怔了許久,恍才覺出胸膛裏的心砰砰跳得厲害,手冰涼,掌心裏膩了一層涔涔入骨的冷汗。


    她抬起頭,將視線緊凝在蕭鳶的臉上,想要從他的表情變化上考量著他言語中的可信程度。


    蕭鳶卻領會成了另一層意思:「你別這樣看我,我是信你爹的。」他抿了口茶,道:「當初因為我圈地的事,他全力保我而丟了官位,這個情我承。我實話跟你說吧,你爹在詔獄裏關著的時候,父親看上去不聞不問,其實不是真不想管他,而是在試探皇帝。」


    楚璿一個激靈,瞳眸微縮,心底無比震驚。


    蕭鳶道:「你爹要真是皇帝的內線,皇帝不會不管他,更不會眼睜睜看著常景把他整死。可事實上,皇帝陛下還真就不管了,由著前朝臣子相互撕咬,他不慌不忙的,倒好像看上戲了似的。」


    「誰知道關鍵時候,你橫插進來,如神來了一筆,把父親的所有計劃都打亂了。」蕭鳶似笑非笑地看著楚璿,玩味道:「誰也沒料到你膽子那麽大,敢在長秋殿裏給皇帝下毒,把這攤水攪亂攪渾,父親對皇帝的試探也進行不下去了,隻得草草收局,無功而終。」


    楚璿隻覺腦子裏嗡嗡,仿佛有一根線把所有散落的珠子串起來了,又好像隱在重煙迷霧裏,處處透著蹊蹺,藏著詭異,摸不清底牌,看不清來路。


    她暗自思忖,覺得蕭鳶的話未必可信。


    當初最先參奏父親的人並不是常景,而是禦史台那幾個侯恒苑的禦史門生。也就是說那罷免彈劾大理寺卿的案子是蕭逸一手策劃出來的,若真如蕭鳶所言,這是一個局,是外公用來試探蕭逸的,那這個局開場的第一張牌,怎麽也不該是由蕭逸打出來的。


    當初楚璿隻是以為,蕭逸想通過對付她父親來打壓外公,可若父親一直都是蕭逸的人,他若是奉皇命深入敵營,忍辱負重潛伏十幾年,那必定與蕭逸的關係極為密切。


    蕭逸有什麽理由去對付他自己的人?


    即便罷免了父親,大理寺還是歸了她的表哥蕭庭疏,蕭逸沒有把大理寺的治權收回來,而且看上去也沒有要收回來的意思,那麽這一場陰謀算計,他除了得到一個上宛倉,又有什麽收獲呢?


    而且上宛倉的取得完全是因為她橫插進來,打破了原先的僵局,被蕭逸抓到了把柄。


    但蕭逸不可能未卜先知她會在長秋殿藏毒,既然不能先知,那說明後麵的每一步棋都是見招拆招得多,不可能全都在計劃中。


    除非……還有更隱秘深晦的目的。


    不,她不能被蕭鳶牽著鼻子走,這裏麵有太多難以圓說的東西,她不能輕信於人,更不能自我蒙蔽。


    局麵如此詭譎難測,誰都可能為了自己的目的去算計說謊,她隻能相信蕭逸告訴她的,除了蕭逸,她誰都不信。


    這樣一拆解分析,她稍稍舒開心,輕挑了挑唇,譏誚道:「若不是二舅舅告訴,我還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大的本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貴妃讓朕偏頭痛 卷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靈溪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靈溪風並收藏貴妃讓朕偏頭痛 卷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