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當著群臣百官的麵兒,在朝堂上捋著胡須冷笑:「侯尚書可真是宅心仁厚,一個吃了敗仗的將領,不光不問罪,還要給他增派糧草援軍,這樣宣揚開,武將皆效仿之,那以後還有誰能賣力打仗?反正不賣力,也沒什麽損失。以後隻管該丟關隘的丟關隘,丟城池的丟城池,反正大周疆土遼闊,一時半會兒也丟不盡。」


    這是典型的在強詞奪理。


    梁王不光任人唯親,連往軍中調撥糧草兵刃都是一律按照與他的親疏遠近來安排。宛洛守軍駐紮於京郊休養,近一年未涉戰事,鎧甲刀槍卻給的最好。而對在韶關敵側苦寒之地駐紮的宇文雄所部,別說鎧甲刀槍,就連最緊要的糧草都被克扣的所剩無幾,士兵忍著饑餓打仗,能打到這份兒上已是難得。


    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兒,侯恒苑嚴辭指責了梁王,把他的錯漏之處一一點出,梁王自然不認,當即就反駁了回去,兩人你來我往幾乎在大殿前吵了起來。


    最後還是蕭逸發話止了這場鬧劇。


    他眉目沉凝,看向梁王,道:「若要派宛洛守軍去韶關,梁王叔可有勝算?」


    梁王略加思忖,說:「臣有把握,三個月內必定重挫突厥王庭。」


    蕭逸道:「好,那便疾速整軍,拔營前往韶關。朕任命蕭庭寒為主帥,宇文雄為副將,共同禦敵,左右監軍暫由鳳閣擬定人選。」


    鳳閣也在梁王的掌控中,這就等於全由他來定奪了,他自然無異議。


    楚璿在宣室殿裏給蕭逸整理禦案,韶關戰事一起,奏疏雪片般的送到禦前,她給分好類,又往茶甌裏添了杯熱茶,剛做完這些,忽聽殿外有說話聲,忙躲到墨綢屏風後。


    「陛下,若是要派宛洛守軍去韶關,那宇文雄就會倍受鉗製,韶關守軍免不了會受欺壓薄待,而梁王會借戰事之由獅子大開口,錢糧兵刃他要多少咱們就得給多少,不然若是戰敗了,他又有話說了……」


    蕭逸剛要彎身坐下,忽見手邊放著一杯熱茶,白煙從琥珀色的茶湯裏飄轉而出,帶著微苦的香氣。


    他回身看了眼屏風,緊繃沉冷的麵容慢慢回暖,衝侯恒苑溫和道:「戰事在前,若是繼續爭執下去,隻會喪失抵禦外敵的先機。朕跟梁王不一樣,他可以為了私心而罔顧大局,朕不行,朕必須要把社稷擺在第一位,不能因為君臣相爭而將大周疆土拱手讓與外夷。」


    侯恒苑滿麵的怒色漸漸散去,平靜下來,幾分惶愧幾分讚賞地看著蕭逸道:「陛下說得對,是臣淺薄了。」


    蕭逸清淡地搖頭:「老師言重了。您可給宇文雄密信一封,讓他嚴密觀查突厥王庭的動向,特別是阿史那思摩的動向,擬一個應敵方略出來。」


    侯恒苑詫道:「可您剛封宇文雄為副將,哪裏輪得到他來擬定應敵方略?」


    蕭逸冷笑:「老師真的以為蕭庭寒能當得起主帥?他這麽個靠祖蔭一步登天的紈絝,終日聲色犬馬,連沉一點的劍都抬不起來,等上了戰場,突厥人可不管他是不是梁王的孫子,兩軍交戰,成敗生死皆在一念之間,還指望他能有什麽作為嗎?」


    侯恒苑沉吟片刻,恍然抬頭:「那不能讓他去。他自己的性命事小,若累的全軍覆沒事大。宛洛守軍是大周最精銳的部隊,不能因為他們效忠於梁王,而眼睜睜看著他們去送死。」


    蕭逸道:「所以,大敵當前,大軍出征在即,老師的手就放寬些吧,對蕭庭寒客氣些,軍需調度、官令政行……凡事都由著他,不要約束。他年輕氣盛,身邊不乏恭維追捧之音,這麽縱著他,讓他得意忘形,不怕他不犯錯。」


    若是犯了錯,就有名目可以卸下他的主帥。


    侯恒苑深覺有理,忙應下,揖禮告退,轉身回了尚書台。


    他一走,楚璿就從屏風後出來了。


    她凝著蕭逸額間皺起的數道紋絡,輕聲問:「是要打仗了嗎?」


    蕭逸點頭,溫聲道:「不要怕,打不到長安。」


    楚璿蛾眉長斂,憂心道:「可我剛才聽你們說話,外公又難為你,算計你了……」


    蕭逸麵容平和,唇角噙起淡而化風的笑:「放心吧,他算計不過我。」


    他將楚璿拉進懷裏,讓她坐在自己的膝上,撫著她垂在襟前的秀發,道:「不是說我比他智謀深,而是他這個人私心太重,私心重則損智,注定是走不長遠的。」


    「璿兒,其實我從前也害怕過,怕自己鬥不過梁王叔,怕自己保不住父皇留給我的江山,可是今天在朝堂上,大敵當前,看著梁王還是那麽一副利欲熏心的樣子,我反倒輕鬆了。那一刻我便認定,他一定不是我的對手。」


    經他這麽一說,不管含了幾分道理,確讓楚璿安心下來。她摟住蕭逸的脖子,靠近他,輕聲問:「那我能幫你什麽?」


    話音剛落,殿外傳進高顯仁那尖細慌張的嗓音:「秦姑娘,您等等……讓奴才去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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