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璿撫住腹部的手緩緩合攏,攥成拳,隱隱發抖。


    這本就是盛夏,酷暑燥熱,雖然書房裏有冰鑒,可靜心久坐才會生涼,像楚璿這樣高度緊張地謀劃算計,又兼恐懼漸漸漫上心頭,不一會兒就覺渾身被汗浸透了,手心裏都黏膩膩的,撫在柔軟微涼的絲緞上,幾乎要打滑兒。


    不知是不是恐懼太甚,她竟覺得腹部開始隱隱作痛。


    不行,她得想法兒自救。


    楚璿強迫自己定下心神,如今跟從前不一樣了,她不是一個人,還有孩子是依附她而生的。


    這是蕭逸和她盼望了許久的孩子,她一定得保住,她要帶著他自封後大典上一步步走到蕭逸的身邊,從此他們會過上和美安樂、永不分離的日子。


    這是她夢裏的日子,是她期盼已久的,為了她的夫君和孩子,為了往後餘生,她必須得是這世上最堅強、最聰明的女人。


    她深吸了口氣,無畏地抬頭:「沒錯,我就是沒說實話。」


    梁王的劍眉翹了翹,臉上的陰鷙反倒淡了許多,生出些許好奇,仿佛沒料到楚璿有膽量應承得這麽痛快。


    楚璿道:「我把蕭鳶在宛州的計劃泄露出去,不單單是因為對他有怨恨,還是為了向陛下表忠心。從那時起我就打定主意了,我得對他死心塌地,我得讓他信任我,因為……這世上隻有他能保護我,也隻有他能給我想要的一切。」


    她微微一笑,流露出小女兒的天真和摯情:「他本來就是喜歡我的,不然憑我做的那些事,在他手裏死上十回都不止了。隻是他不信我……這都是被您連累的,我不能繼續這樣下去啊。我現在年輕貌美,朝他撒一撒嬌就什麽事都過去了,可若是長久不能與他交心,難保將來不會突然冒出比我更年輕貌美的女人,那我可怎麽辦啊。所以隻能對不起二舅舅了,想要人信任,總得拿出些投名狀的。」


    梁王靜若深淵地凝著她:「隻是這樣?」


    楚璿平靜道:「若那時能讓我知道關於梁王府更多、更要緊的事,我會一樣不漏全告訴陛下的。可我沒有那種本事,你們也未見得足夠信任我,所以我隻能做到這地步。我知道外公心裏在想什麽,我可對天發誓,蕭鳶絕不是我殺的,若您不信,想殺我為您的兒子報仇,那您殺吧,我知道一旦失了信任,好些話說得再圓,也都是徒勞。」


    「該說的當初我都說了,您心裏清楚,您從前放過了我不是因為您信任我,而是基於您自己的判斷。我這麽個小丫頭片子,有幾斤幾兩您也都清楚,我若是能扯得了那麽大那麽周全的謊,有那份本事。從前的好些苦我也吃不了。」


    梁王深凝著她,麵上無波無瀾,手卻在悄寂間慢慢撫上了刀柄。


    輕嘯淺咽,利刃出鞘,晃過一道刺目寒光。


    楚璿的心仿佛緊擰成了一團,連呼吸都有些艱難,她下意識抬手牢牢護住腹部。


    不,他不會殺她,她是眾目睽睽之下進的梁王府,她懷皇嗣在身,殺她,所帶來的麻煩遠比好處要多得多。


    冷滯的僵持下,那腳步聲又響起來了。


    楚璿微微一愣,忙回頭看向屏風,人影澹靜落於薄絹上,悄無聲息,仿佛剛才那點細微的動靜是幻覺。


    可她知道不是幻覺,剛才屋中極靜,她凝神稟息,所以那點細微的動靜才格外清晰,不可能被聽錯。


    那個神秘人本來安安靜靜地站在屏風後,哪怕她和梁王最針鋒相對、最言辭激烈的時候都沒有發出半點動靜,為什麽剛才突然……


    難道他是故意的?


    楚璿滿心疑惑,卻見梁王斜瞟了一眼屏風,竟將短刀收進了鞘裏。


    麵容上還殘留著方才的幽冷殘酷,可聲音卻和緩了許多:「楚璿,你走吧,我做件好事,放過你了。」


    楚璿一怔,蹙眉看他。


    梁王斜睨了她一眼:「怎麽?不想走了?想來祭我的刀麽?」


    楚璿一顫,忙站起身,朝他鞠禮,頭也不回地快步奔了出去。


    書房驟然安靜下來,冷霧自冰鑒蓋上鏤雕的縫隙裏飄出來,繚繞於周,將質地優良的陳設襯得縹緲虛淡。


    「你這是什麽意思?心軟了?」梁王見屏風後的人沒有出來的意思,便坐在原處,與他隔著一道屏風發問。


    屏風後的人沉默片刻,道:「心軟又如何?她不過是個女人,也沒過過幾天好日子,想在亂局裏給自己謀個生路而已。」


    梁王冷哼一聲:「可我倒今天才看明白這丫頭的精明與算計,說她不過是個女人,倒是卻有著男人都未必能有的膽量和城府。」


    「那您想如何?殺了她?她如今懷著身孕,若死在梁王府,那皇帝就算拚得和您同歸於盡,也得撲上來咬死您。可是,如今當真是翻臉的好時機嗎?」


    梁王厲眸一轉:「我沒想殺她,但那孩子不能留。她自己沒福分保不住,在省親的時候把孩子掉了,賴不著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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