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宮蕭逸連件衣裳都沒換,直奔昭陽殿。果不其然,診脈的禦醫還沒走,正在偏殿的廊蕪下躲著雨,候著聖駕。


    皇後不讓他們把診脈的結果呈給陛下,固然是一片體貼好心,可事關皇嗣,關乎他們的身家性命,哪個敢真藏著掖著?


    蕭逸一問,他們就忙不迭全說了。


    「娘娘身體底子太弱,這孩子月份一大帶著自然艱難。娘娘如今已呈氣血兩虧之狀,得提前熏艾,縱然這樣,恐怕……」


    蕭逸眼睫一顫,問:「恐怕什麽?」


    禦醫深躬了身,歎道:「十有八|九是不能指望足月生產了,至多七|八個月這孩子就得出來,而且……」他抬頭偷覷蕭逸的臉色,低聲道:「多半會難產。」


    蕭逸的身體晃了晃,埋藏於心底最深的恐懼驟然被喚醒,仿有一股涼氣在他身體裏亂竄。他強力壓下去,凝目看著禦醫,低聲道:「若是現在不要這孩子了,把他打掉,皇後會不會有危險?」


    禦醫悚然一驚,倉惶道:「不行啊,月份太大了,若是強行打掉這……皇後的身子根本受不住。」


    蕭逸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道:「也就是說,必須得生,但挺不到足月,會早產,不光會早產,還會難產?」


    禦醫點頭。


    蕭逸沉默片刻,倏然眼神變得淩厲起來,「這就要看你們的本事了。從現在開始你們就得用盡全力給皇後保胎,給她調理身體,你們幫她把這一關挺過去,朕保你們滿門榮華,三代勳祿。不然……你們自己掂量吧。」


    禦醫嚇得一哆嗦,忙跪地扣頭,顫顫巍巍地擦著額角冒出來的冷汗,應下。


    蕭逸在廊蕪下站了一會兒,讓自己的氣息與表情都恢複正常,才進殿去見楚璿。


    楚璿已吐了好半天,畫月撫著她的背,霜月遞著茶,好不容易把肚子裏的東西都吐幹淨了,漱過口,仰躺回榻上,好像全身力氣都用盡了,臉色慘白,額上汗漬涔涔,閉著眼睛,緊皺著眉,一副痛苦難忍的模樣。


    蕭逸悄悄坐在榻邊,抬手撫了撫她緊皺的眉,楚璿立刻驚醒,睜開了眼睛。


    她看蕭逸穿得還是出門時的衣衫,又聽窗外密匝匝、透出些慌張的腳步聲,料到他還是去問禦醫了,輕提了唇角,虛弱地笑了笑:「我早就說了,你應該娶個健壯些的妻子。」


    蕭逸也想像她一樣,憂愁藏心間,不要露出來,不要把氣氛弄得愁雲慘淡,想笑,可唇角卻是僵硬的,提了半天,反倒擠出了一個頗為古怪的表情,他終於作罷,握著楚璿冰涼的手,道:「那你要是嫁了別人,這一關還是得過。誰家裏的郎中能趕得上禦醫?誰家裏的藥能趕得上宮裏的藥?所以啊,上天對你這小丫頭好,把你送給我了,我是皇帝,富有四海,權傾天下,我想保個人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你安心休養,老實喝藥,沒什麽大問題。」


    楚璿在心底幽幽歎息:你的父皇也是皇帝,可你還不是一生下來就沒了娘。而且你這個傻蛋,你讓我放心就放心,你眼睛紅什麽,生怕我不知道你要哭了嗎?


    可她還是柔軟乖順地歪進了蕭逸的懷裏,順著他的話道:「我從小就知道,我小舅舅是天底下身份最尊貴、最有錢的人,你有最好看的話本,有最甜的糖,還對我最好。所以,我要牢牢地纏住你,纏你一輩子,絕不能便宜了別人。」


    蕭逸噗嗤一聲笑了,「哪裏有別人?你這個小妒婦。」


    聽他笑,楚璿就感覺自己的心敞亮了許多,外麵大雨兀自滂沱,電閃雷鳴,可她心底卻漸漸陽光明媚了起來。


    她在蕭逸懷裏掙紮著坐穩,摸了摸他的臉頰,眸光幽爍地看著窗外的雨幕,像是在跟他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有什麽大不了的啊。我從小到大不知道過了多少坎,每次我都覺得自己邁不過去了,可咬咬牙不還是過來了。我就覺得我命也挺硬的,跟你是絕配,我們肯定能白頭到老。」


    蕭逸視線癡纏在她的臉上,凝望著他生命裏最美、最勾動人心的一處光景,篤定且溫柔道:「是,我們肯定能白頭到老。」


    楚璿摟住他的脖子,攀在他身上,眼珠轉了轉,道:「那我現在喝點參湯,剛才喝的都吐幹淨了,我還得再喝點,唉,這參湯要是沒味兒就好了,你說這孩子怎麽這麽會折騰人,這麽刁鑽……」


    一碗參湯強灌下去,果然又吐了。


    蕭逸看著她仿佛快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了,心底一陣陣絕望,可楚璿這沒心沒肺的,吐完直接就睡了,在他懷裏睡得倒是香,淌了他襟前一攤口水。


    天色黑透了,殿內又添了一撥燈盞,蕭逸輕手輕腳地把楚璿從繡榻抱回床上,去偏殿換了身衣裳。


    換完了,他揮退眾人,獨自坐在地上,抬手捂住了額頭。


    這樣待著不知過了多久,側殿的門被推開,蕭逸心裏沉悶,躁鬱難忍,正想破口大罵,見高顯仁躬身退到了門側,太後披著一身水光油亮的黑狐氅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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