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宇華看他們嚇得下巴都快掉下來的模樣,不禁輕笑出聲:「你們這是什麽表情?不認得我啦?」他指著自己,身子有些不穩。


    「你不是醉死了?」紀旭風大惑不解地打量他全身,企圖從中找到些蛛絲馬跡。


    「我——沒醉。」他走幾步路想向他們證明,一時步伐不穩人也栽向沙發,整個人半掛著,口中不斷重複這句話。


    「他發酒瘋。」梁昊傑下結論。


    「嚇我一跳,我看他根本是在『起肖』。」紀旭風斜眼瞪他,沒好氣的說。


    「少郡,你不是真的忘了我的,對不對?你隻是氣我拿戒指給任琳才故作不認得我的,是不是?」他不斷囈語著。


    「他拿戒指給任琳幹嘛?求婚啊!」


    紀旭風一句氣話令少郡臉色刷白。戒指!?求婚!?一幕幕影像飛快地在她腦中飛過。每一幕雖模糊不清卻足以令她窒息。好痛!少郡緊抓著胸口,心像要被撕裂開一般,深沉的悲哀、絕望籠罩著她。


    清淚撲簌簌地流出眼眶,滑下臉頰。這就是她遺失的記憶嗎?為什麽會令她如此難受、痛苦?


    「顏小姐,你沒事吧?」紀旭風被她那如承受莫大苦楚而蒼白的嬌容嚇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搖頭喃喃泣訴完,眼前一黑整個人便暈過去了。


    「啊!」少郡尖叫的從床上跳起來,等情緒平緩時她幽幽的歎口氣,要到何時這個夢才不會再來找她?


    「這是哪裏?」她下床隨意瀏覽房間的裝潢,繞過床緣,挨到窗台邊,入眼所見是一片綠地和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咦!?邵宇華!?看到他又在喝酒,少郡轉身下樓奔向他。


    邵宇華坐在秋千上輕輕地蕩著,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酒,不再有神的黑眸直盯著天空瞧。直到有人自他手中拿走他的酒,他才勉強收回目光。


    「把酒還給我。」他伸手欲拿回他的酒卻被少郡巧妙地閃開。


    「你不要再喝了。」


    邵宇華若有似無的瞥了她一眼又繼續蕩著他的秋千,沒再開口。而少郡將酒瓶抱在胸前,站在一旁也不說話。


    良久,邵宇華首先打破沉默——


    「你要不要玩?」他停下來站到旁邊。


    「好。」少郡興高采烈地坐上去,邵宇華替她搖著秋千。


    「嗬!再高一點……」少郡一再地要求,嘴角不時溢出如銀鈴般的笑聲。


    如果能再回到從前的那段時光該有多好!邵宇華著迷地看著她的笑顏。


    「你可不可以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少郡被他那熾熱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的跳下秋千,走向草地。


    「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再記起從前的事?」


    少郡停下腳步訝異的回眸看他,他怎麽知道?


    「我雖然喝醉了,身體無法隨意動彈,但這並不代表我連聽力都喪失了。」邵宇華從她的眼神中看出端倪。


    「原來是這樣。」她輕喃。


    「你還沒回答我。」雖說他早就知道她的答案,但他仍想聽她親口說,一顆心沒來由地急遽加速跳了起來,怕她的答案令他心痛。


    他語音的顫抖,抖動了她的心;他眼中不經意流露出的恐懼,令她說不出任何話,她不想傷害他。


    「算了!」邵宇華的聲音像是蒼老了好幾十歲,他又不是笨蛋,怎麽會看不出她的答案。他扯出了勉強的笑意,故作瀟灑的道:「你走吧!我不會再去打擾你了。」他快步走回屋子不想讓她看見他眼角的淚。


    他真的不甘心,在他還沒告訴她他愛她時,她就忘了他,不甘心啊!


    「表哥!」孟依氣衝牛鬥的撞門而入。她昨天從少郡那兒得知表哥在心園承諾再也不去找少郡,自動放棄這段情緣,她震驚得吐不出一言半語;看著顏少凱興高采烈的拿一大推男人的相片要少郡挑一個交往看看,她氣得奪門而出要宰了邵宇華,卻找不到他的人。問了蔣浩翔才知道他到公司上班而且每天都加班,臨走前蔣浩翔還叮嚀她別讓他再這麽下去,身體遲早會搞壞。而那時時候已不早,她隻好忍到今早才到公司找他。


    「你未免太沒禮貌了吧!連進來前得先敲門這基本禮貌都忘了。」邵宇華不動聲色的簽著公文,不把她的怒氣當成一回事。他的心已碎了,不再有任何事可影響到他。


    「你為什麽要放棄?你不是說你愛少郡,當時那件事隻是場誤會,你為什麽不跟她解釋清楚?」看他仍無動於衷的工作,她火氣燒得更猛,簡直像隻凶猛的鬥雞咄咄逼人,「你說話呀!」她揮掉他桌上的公文,想激怒他。


    但他不但不發火,連抬頭瞪……不,看她一眼都沒有,隻是靜靜的拾起掉落在地的文件繼續批閱著。


    淚悄悄的浮現在孟依的眼眶,「表哥!你別這樣,不言不語不笑也不哭的,我寧願你像以前那樣花心、談笑風生;至少我還能感到你有些人氣,表哥,你說啊!你是不是在怪我不該讓你認識少郡,那麽你現在就不會這麽痛苦,過這種行屍走肉的生活了。」她大聲的哭喊:「都是我不好,我害苦你了。」當然也害了少郡。


    看她自責、傷心的模樣,宇華終究狠不下心不理她,「不關你的事。」由於太久沒開口說話,他的聲音略顯沙啞。


    「你真的放棄少郡了!?」孟依無法置信的問。


    他背過身體不想在人前流露出他罕見的脆弱,「我親口允諾的,她都表明她不願記起從前種種,我又何苦死纏著她不放呢!既然愛她就要尊重她的決定,我隻要知道她過得幸福、快樂就已心滿意足。」


    他說謊!看他那顫抖的雙肩,她知道這些話他是用盡了多大的勇氣才違背良心說出來的;他明明是如此的在乎和痛苦,卻死撐著不肯讓人看出他的脆弱,盡管他表麵上是裝得如此漫不在乎,但她卻能明顯的感覺到他的心正在淌血。


    「如果沒別的事,你先回去,我還有會議要開不陪你了。」隱藏好自己的情緒,邵宇華轉過身收集好資料便離去。


    「我該怎麽做?我到底該怎麽做才對?」少郡雙手掩麵低聲泣訴。自從上次自心園回來後,邵宇華他那落寞的身影便不斷地在她腦中浮現,揮之不去。夜深人靜時,他最後所說的話更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她耳邊響起,他絕望的口吻更令她痛徹心肺常常淚流到天明。到底為什麽她會為他傷心?她根本不認識他呀!但她一看見他又怎麽有股熟悉的感覺?而隨之而來竟又是不知名的恐懼,彷佛就像……抗拒記起某件事一般。


    少郡的無助、惶恐,紛紛落入楊依翎明亮的雙眸。愛情真是害苦有情人,縱使她忘了許多事但她的潛意識中仍是忘不了邵宇華,又不想再受一次刻骨銘心的傷害,可真是矛盾的心態!她在心裏直歎氣,她和昊傑不也如此像在捉迷藏似的。他和她之間有太多的問題,怕是永遠也解決不了但也無法解決。


    「少郡,你別想太多,想得太多隻徒增你自己的煩惱,對於問題毫無益處也無法解決呀!」依翎輕拍她的手,「倒不如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考慮考慮是否要恢複記憶?當初你明明答應曉寧要找邵宇華恢複你的記憶,如今卻又反悔,曉寧不找你算帳那才有鬼哩!」


    「那怎麽辦?」少郡急道,這檔事她早忘了。而且還真是禍不單行!一想到每天在她家門口有一大堆男人在站崗,她就心煩,都已經拒絕了他們卻又死纏著她不放。


    「怎麽啦?」依翎關心地問。


    「還不是少凱,他知道我不想恢複記憶,不但開心的替我物色對象,又開香檳慶祝隻差沒放鞭炮。」她不知道她家人竟是如此渴望她別記起從前的事,尤其是媽咪和老爸他們如釋重負的表情令她不禁好奇起從前的種種。


    原來如此!少凱會如此興奮、高興也不無道理,他疼少郡的程度和他老爸可說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她倒可理解,但也未免太誇張了吧!開香檳慶祝!?若傳進蔣浩翔他們的耳中不把他狠狠揍一頓才怪!連她都想揍他,憑她一介弱女子就算海扁他,他也不痛不癢,誰叫女人天生力氣比男人小。不過……她嘴角揚起一抹奸詐的微笑,看得少郡膽戰心驚。


    「依翎,你在傻笑些什麽?」其實少郡想說的是奸笑。


    迅速收起自己得意的笑容,楊依翎無辜的聳聳肩,「沒啊!我是想你既然要重新考慮恢複記憶的事,又不想被那些癩蝦蟆給纏住,倒不如躲在我這兒吧!」這樣一來,顏少凱鐵定會急死,嗬!她在心裏偷笑。


    「躲在這兒!?」少郡圓瞪著大眼看她,有沒有搞錯!?


    「沒有錯。」楊依翎從她的眼中讀出了她的想法,「梁昊傑這幾天都會很晚才回來,你躲在情園他絕對想不到的,別擔心。」要不然哪那有這膽子留她下來,上次在邵宇華的辦公室假意要帶走少郡想刺激邵宇華,誰知也刺激到梁昊傑,他氣得差點沒一掌劈死她哩!


    很晚回來?「他公司很忙嗎?」少郡不解地問。


    「忙——才怪!」她嗤哼,「還不是為了邵宇華,聽說他現在簡直是個工作魔,他公司光一個月的營業額已經達到快以億做單位啦!他老兄還像不知足似的,日以繼夜的工作,比素有『工作狂』之『美名』的梁昊傑還拚命!嚇得他們怕他出意外隻得輪流守著他。」邵宇華真是有夠瘋!


    內疚,自責盈滿了少郡的小臉,「都是我不好才會害他變成這樣。」


    「別太自責,我說的事你考慮得如何?」她已經迫不及待想看顏少凱情緒失控的模樣,百年難得一見耶!


    「那——好吧!」她的確需要一些清靜的日子來讓自己冷靜一下。


    楊依翎為自己即將得逞的計謀而竊笑不已,殊不知此舉將引起軒然大波。


    「邵宇華。」顏少凱像陣旋風似的刮進會議室,無視在座高級主管驚愕的表情,逕自朝坐會議在桌前的男人吼道:「你最好現在就跟我回你辦公室說清楚,你把少郡藏哪去了?不然,我發誓——我會鏟平這家公司!」


    凶惡的撂下狠話,臨走前顏少凱又順勢丟給他一個陰寒的眼神,讓他明白自己說到做到。


    這是威脅!


    大夥兒被顏少凱的一番話嚇得眼珠子險些掉出來,有人不要命了!這是他們大家此時共同的心聲。


    「那小夥子在引火自焚呐!」在商業界上沒有人不知道他老板最痛恨的就是受人威脅,尤其在這非常時期——自老板回公司上班後,臉上完全沒有任何情緒浮現,就連昨天他簽下一直想要爭取的合同也不見他臉上有絲毫喜悅之情,整棟大廈的氣壓比喜馬拉雅山上的還低,令人透不過氣。人事部主任在心裏暗歎。


    「何止!根本是找死!」行政部主任也壓低音調道,順道注意上司有何行動。


    「會議延後一天。」邵宇華說完麵無表情的走出會議室。


    邵宇華一踏進辦公室毫無預警的迎麵而來一記拳頭使得他跌落在地,而偷襲者卻仍不滿意,意欲再撲上去補幾拳。


    「打夠了沒?」梁昊傑從中切入阻止,如同從冰窖出來的聲音將顏少凱凍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沒事吧!?」他伸手扶起邵宇華坐上沙發。


    「哪會有事。」他扯動嘴角譏誚地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讓他揍我的,以你的身手若是不想讓我受傷,我又豈會挨下這一拳。」他不在意的拭掉嘴角的血。


    「你也不可能躲不過,可見你也想被揍。」梁旱傑回以相同的冷漠。


    「我不管你是想被揍或欠揍,總歸一句把娃娃交出來。」被冷落在一旁顏少凱再次提出他的要求。


    「少郡不在我這兒。」邵宇華閉上眼放鬆一下自己。「她昨天下午就回去了。」


    「不在這兒,那她到哪兒去了?」顏少凱低聲自問的話飄進邵宇華的耳中,他驀然睜開眼睛跳起來捉住顏少凱的衣領。


    「少郡她沒回去?」他著急的低吼。


    「廢話,不然我會來找你。」少凱睨他一眼拍掉他的手。


    邵宇華的心直沈穀底,人怎麽會不見!?


    「既然人不在你這兒,我要到別處去找找不跟你耗了。」他手剛碰到門把之際,突然砰的一聲,門被推……不!應該說是撞開,顏少凱捂著鼻子看著衝進來神色倉皇的男人。


    「蔣大哥,你是火燒屁股啦!門不好好開用撞的!」鼻子都流血了!顏少凱邊抱怨邊抽麵紙止住鼻血。


    「快!曉寧不小心跌倒要生了,快幫我送她去醫院。」話都沒說完,他已經拖他們走出門急忙衝向出事地點,深怕自己晚了一步,老婆就會有危險。


    「老婆,你沒事吧!?」蔣浩翔衝向愛妻將她抱起來順便指派其他三人任務:「昊傑你下去把車開到門口,顏少凱麻煩你跟我來,宇華你回情園把放在我客廳茶幾底下的行李帶到醫院去。」火速地交代完之後他們開始各自行動。


    「你到底有沒有大腦!?停、看、聽這三個字你是不懂啊?」紀旭風用盡畢生氣力朝躺在病床上已經斷一條腿的邵宇華嘶吼,打從自己一出生起到現在從沒見過哪個人蠢成這副德行,竟敢闖平交道,要不是他運氣好火車隻擦撞到他的後車身,要不然他早就「魂歸西天」啦!一想起當時的恐怖情形,他的額頭就忍不住冒冷汗而火氣也跟著上揚,真他媽的想一拳揍死他。


    連一向自詡冷靜的梁昊傑也不禁火冒三丈,「想死得轟轟烈烈是吧!?這死法的確有噱頭,夠讓你『萬世留芳』。」雖是怒火上升,語調仍是一貫的冷淡,不同的是他讀不出思緒的冰臉凍滿千年的寒霜。


    這次他真的被惹火了!紀旭風又驚又懼的看向站在角落的昊傑,他居然開玩笑!?這現象在任何人身上並不罕見,但若是發生在眼前這位冰雕先生的話根本就是天方夜譚,而唯一能解釋這次奇觀的原因是他動怒了,而且是極為憤怒!


    「我隻是一時的不小心。」早已合上眼睛的邵宇華開口道,那口吻彷佛在談論天氣般的輕鬆。


    鬼才相信!


    「你老實告訴我,你開車到醫院來的途中到底在想什麽?」紀旭風固執地要知道原因,頗不達到目的絕不罷休的驚人氣勢。


    「你在想顏少郡失蹤這事!?」見他低頭不語擺明是默認!梁昊傑淡漠的麵孔逐漸黯沈,甚而彌漫了地獄來的陰陰寒氣,他為了那女人連命都不要了!?


    「三少,你冷靜點!」紀旭風伸手擋住迎麵而來的熊熊火焰,「對病人是不可以動粗的。」


    「媽的!」梁昊傑硬生生地收回拳頭,他身體又僵又挺的走回原地麵對牆壁,怕自己再看到宇華會失手將他大卸八塊。


    「三少、四少。」紀旭風為難的看著梁昊傑的背影,又看向躺在病床上仍不為所動的邵宇華。


    「三少,我不會有事的。」邵宇華終於睜開眼睛正視他們,「大嫂生男的還是女的?」


    「不知道,她才剛被送進醫院沒多久你就隨後跟進了,大少便叫我們來照顧你,他說等他確定她們母子平安後就會過來看你。」


    紀旭風話才一說完,門外就傳來蔣浩翔的聲音。


    「咦!?顏少凱你站在門口做什麽?要看宇華就進來呀!」他拉住顏少凱。


    「不了。」


    「走吧!」一個女聲突然響起。


    一會兒便見顏少凱被人給推進來,他靦 的向他們打招呼:「嗨!」


    「你來做什麽?又想揍宇華替顏少郡主持公道?」梁昊傑眯起眼睛口氣不善地質問。


    顏少凱回頭看到吐氣霜冷的梁昊傑時,簡直嚇掉了半條命。噢!老天,他好像想宰了自己!


    「我……來看他傷得怎麽樣?」顏少凱手足無措的樣子像個打破貴重物品的頑皮小孩當場被逮著般無助。


    「托你姐的福,他可以早死早超生到西方極樂去逍遙自在。」梁昊傑陰沉、嘲弄地揚高嘴角。


    「少胡說。」孟依一臉責怪,「表哥,你沒事吧?」她故意忽略紀旭風的存在,繞過他走向病床拉把椅子坐下。


    邵宇華看見紀旭風眼中的依戀,唉!又是一場愛情追逐戰。


    「我沒事,隻是斷了一條腿。」希望孟依別給二少太多苦頭吃才好。


    「沒事就好。」她籲了一口氣,「剛才姑姑和姑丈打電話來問你的近況。」


    「你怎麽說?」拜托可千萬別照實說!


    「他們現在可能從加拿大坐飛機飛回來了。」她替他感到可憐!


    「孟姊,聽你的口氣邵大哥似乎快大難臨頭了。」父母來探望子女是否安好本是應該高興才對,怎麽他們反倒是愁眉苦臉?少凱感到大惑不解。


    邵大哥!?變得也太快了吧!


    「宇華,你升級了喔!」錯愕了半晌,紀旭風才轉向他人用著爆笑的口吻說。


    他們皆放聲大笑,而顏少凱隻得尷尬的陪笑臉。


    「你們似乎很開心嘛!」門不知何時已被打開,一對夫婦佇立在門口。


    「爸!?媽!?」邵宇華失聲喊出。


    真令人不敢相信!顏少凱很想知道怎麽會有為人父母的在兒子受傷之際,不但不給予關懷反而叉著腰開始茶壺式的叫罵,彷佛今日出車禍的不是他兒子是他的仇人,而受害人卻是一副自在寫意的悠閑模樣,像是早已習慣。


    「伯父、伯母,我想你們一定累了,不如先坐下來喝口茶休息一下再繼續。」顏少凱趁他們說話的空檔順口氣時連忙倒兩杯茶給他們解渴、消消火氣,望他們能停止怒火,病人是需要休息的。


    「謝謝你,小夥子。」宇華父親邵暮輔接過他手中的茶水遞一杯給氣虎虎的老婆大人,「玟鈺,你先補充流失的水分,等會罵起來才有力。」


    敢情他的苦刑還沒執行完畢!?已經一個鍾頭了耶!不行!基於人道立場,邵宇華認為自己該為自己解釋一下:「爸,媽,我知道闖平交道是我不對,請你們二老別再念了,再這麽念下去,躺在太平間的那些人都會被你們給念活。」他們講了這麽久的交通規則不煩呐!


    「喲,講了不少話嘛!你不是愛裝悶葫蘆?再裝呀!看是我先念死還是你先煩死。」趙玟鈺斜睨兒子一眼。


    「我哪有。」宇華抵死都不承認。


    「哼!全公司上上下下都流傳你像是變了個樣,整個人死氣沉沉的,全身上下散發不出一股『人』的氣息,令人毛骨悚然,公司到現在還沒人去樓空算是奇跡啦!」她嗤之以鼻地說。


    「聽說你是為了顏家那丫頭才把自己搞成這樣。」


    「爸!」他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了,剛才談的還不夠嗎?


    「ok!你不想談就算了,我找個想談的人來談。」他假意巡視病房裏的每個人,視線最後定在剛才遞茶給他的年輕人,「咦!?你很麵善喔!」他想了好一會才叫出聲:「你是老顏的兒子。」


    「伯父,您見過我!?」他怎麽似乎沒見過?


    「在你姐姐和我兒子的訂婚宴上,你爸曾指出你介紹給我,當時見你在忙才沒喚你過來。」


    「原來如此!」


    「我聽小依說你姐姐失蹤了是吧!?我知道她在哪兒!」


    邵暮輔話一出口頓時成了大家注目的焦點。


    「爸,是真的嗎?」邵宇華急撐起上半身。


    「假不了,你別心急先躺好。」趙玟鈺強按兒子躺回病床。


    「她人現在在哪?好不好?」


    「比起你的情況,她好太多了。」邵暮輔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適才我和你母親回情園,看四棟屋子中隻有昊傑的屋子尚有燈光,我們以為他在家,誰知門一開卻是兩個女娃兒,其中一個是顏家丫頭,另一個似乎是楊氏的千金。昊傑,這兩個女娃兒……喂!你去哪兒?」他話未說完呢!昊傑便跑了出去。


    「伯父別理他,他要去處理些私事。」紀旭風興味盎然的看著好友的背影。


    「我有說錯話嗎?他似乎在生氣。」邵暮輔他不明就裏的問。


    「自從楊依翎和他同居之後,他就整天生活在火焰之中。」紀旭風的話中含有玄機,「別管他,您接著說。」


    「我告訴她們宇華出了車禍,那楊氏千金隻問一句,昊傑有沒有在醫院?而顏家丫頭慘白著臉直問宇華到底有沒有事?」


    「你怎麽回答?爸。」邵宇華搶先問。


    「老實回答。」邵暮輔心虛地避開他銳利的雙眸。


    「爸——」瞎子也看得出他爸爸說謊,他出聲警告。


    「咳!」邵暮輔假意清了清喉嚨,「我隻是把病情再加重一些。」


    「一些而已!?」他還是不相信,以他老爸唯恐天下不亂的變態性格,有可能隻會把病情加重一些而已嗎?鬼才信他!


    「真的隻有一些。」趙玟鈺護夫心切而出言相助,「他隻告訴顏丫頭說你昏迷不醒,可能成為植物人。」


    「這樣叫『一些而已』——」邵宇華咬牙切齒:「是不是要等我斷了氣才算嚴重。」


    「我都沒斷氣了,你哪會那麽快?」邵暮輔笑笑地擺擺手認為兒子太誇張了。


    「就是說嘛!」趙玟鈺斜睨他,「有你這款兒子,我們能苟延殘喘到現在是祖上有德,該躲到牆角去偷笑個十分鍾啦!還奢望你先走。」說得像有他這兒子有多不幸似的。


    「老媽,你給我閉嘴喔!」邵宇華威脅地掄起拳頭向著她,「既然如此,當初一生下我幹嘛不掐死我!?」


    「我本來是有這打算的,誰叫你一直苦苦哀求我饒你一命,依我善良的心腸怎麽忍心拒絕你。」


    瞎掰!邵宇華嗤之以鼻,「當時我才幾歲啊!了不起滿月好不好?出生滿一個月的小嬰兒怎麽向你『苦苦哀求』?」老媽吹牛也不打草稿!


    「哪不會。」她理直氣壯的回答,「你哭得很大聲耶!不信你問你老爸。」


    「你的確哭得挺大聲的。」邵暮輔點頭附和,隨即又補上一句:「眾多嬰兒中,餓了哭得最大聲的就是你。」


    「我就說嘛!」他別過頭恰見顏少凱目愣口呆的蠢樣,「少凱你怎麽了!?中邪了!?」


    「沒——事。」瞧瞧這是一個正常家庭裏的人所該講的話嗎?要不是他自製力過人,隻怕早就被他們一家子驚人的言語嚇倒在地上吐白沫哩!


    「別擔心,這裏是醫院。」紀旭風讀出他的想法不懷好意地指指地麵,「暈了也挺方便。」


    「你——」少凱不服氣地說。


    「停,你們都給我閉嘴!」孟依舉起雙手製止,「都已經老大不小了還像個孩子。」他們也不想想眼前最重要的事是什麽,光在旁邊瞎鬧。


    「老大不小!?」紀旭風怪聲怪調地說:「我也才快三十歲而已。」嘖!瞧她把他說得像七老八十的老頭似的。


    「我比他更年輕,才二十歲,孟姊,你幹嘛說我老。」顏少凱抗議道。


    「ok!」孟依擺出個ok的手勢,「你們都不老,都很年輕行了吧!」受不了!她話鋒轉向主角,「表哥,事到如今,為了你自身的生命安全,我希望你能出國一陣子,等忘了少郡之後再回來。」


    邵宇華略有生氣的雙眸瞬間黯淡無光,他沉默不答。


    「不好吧!」邵暮輔不太讚成,「我們和顏家不但是世交,在商界上又頗有聲望,如今又取消婚約,豈不鬧了個大笑話。」


    「我也不能見兒子丟了命呀!」趙玫鈺為難地皺著臉。


    邵暮輔沉吟了會,「宇華,不管你做出什麽決定,我和你老媽一定會站在你這邊。」


    「嗯!最好能到加拿大陪你爸和我一、二個月。」她也不想令自己的寶貝兒子為難。


    「爸、媽。」邵宇華低喊著,感謝父母的體貼也動容於老媽口中深切的渴望。


    頓時,他痛下決心——


    病房門突然被人撞開,房內的人都朝門口望去。


    「少郡,你終於出現。」顏少凱開心得將少郡拉進病房,「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或受委屈?」


    少郡輕搖頭,目光越過少凱的肩頭瞥見躺在病床上的人,她遲疑、緩緩地走向床邊,「你沒事吧!?」看宇華躺在床上,腳上包了又厚又重的石膏,心不由得疼了起來。


    一見到少郡,他剛才所痛下的決定又開始動搖了。她對他還有情嗎?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想看清她內心的世界。少郡被他瞧得心慌意亂,收回自己的目光四處瞄就獨獨不看他。她的目光在飄到邵暮輔夫妻臉上時停頓下來,他們好麵熟,可是她確實沒見過他們呀!


    趙玟鈺詫異地拉她到跟前,「想不到才過了區區的幾個月,你居然出落得更加標致了。」難怪她的花心兒子舍不得她。


    「人變了,事也變了。世事果真多變化!」邵暮輔喟然歎息。


    「你們是邵伯父、邵伯母。」她脫口而出的話引得在場所有人的注視,她卻無所覺。


    事情也許還有一線生機!邵暮輔和愛妻相視一笑。他們同時扳正麵孔,一臉嚴肅得像有啥重大事件宣布般。


    趙玟鈺首先宣布事情一:「少郡,我們已經替宇華找到一個未婚妻,下個月就結婚。」


    她微微一怔,他有未婚妻了?而且下個月就要結婚!?這個消息擊得她眼前景物有些模糊不清,她顛了一下,少凱連忙上前穩住她,原來娃娃內心還是愛著邵宇華。


    他們交換個得意的眼神,邵暮輔無視眾人震驚的表情又宣布事情二:「而他的腳卻因你而斷,所以我們希望你能照顧他直到結婚那天,你不會拒絕吧。」


    她有拒絕的餘地嗎?她苦笑,事情因她而起,當然得由她負責。「不會。」


    「那好,你現在去幫宇華辦出院手續。」趙玟鈺推她出去後便折回床邊笑道:「兒子,怎樣?老媽我聰明吧!現在你可有了機會恢複她的記憶,要把握住喔!」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爸、媽,謝謝你們。」邵宇華真心誠意地說。


    「謝什麽。」趙玟鈺倚著老公不以為然地擺手,「若真要謝,就把少郡娶回家替我們生幾個白白胖胖的孫子就行了。」


    「放心,我一定會成功。」宇華信心十足地說。


    「宇華,你真的又要到遊泳池畔嗎?」少郡推著坐在輪椅上的邵宇華到心園的泳池邊,有點擔心地問。醫生交代他的傷口最好不要碰到水的,他卻不聽。


    「少郡,你還怕水嗎?」


    「大概吧!」


    「什麽意思?」怕就怕,不怕就不怕,大概是什麽意思?


    「我非常確定我怕水,但在我記憶中卻似乎有人教過我遊泳,所以我不太確定自己到底怕不怕水。」


    「簡單,你現在下水看看就可以證明。」他微笑,最近他們之間的關係進展得滿快的,但若說恢複記憶的進度則停滯不前。


    「不行,我會淹死的!」她恐懼的拚命搖頭。


    「相信我,有我在,你絕不會有事。」他輕柔地誘哄她,盼能引她下水勾起些回憶。


    好耳熟的話!?像在以前就有人同她說過相同的話。


    有些效果了,邵宇華又問:「你對愛的定義是什麽?」


    「我若愛一個人,我會望他快樂、平安、幸福,不想看到他受傷害,不想讓他為難。」


    嗬!一模一樣的回答,不同的是上次是她傷了心,這次換成他。


    「你記得自己曾替汪曉寧和浩翔挑了一首歌嗎?」


    「記得,曉寧跟我說過。」


    「那你是不記得自己也曾替我們挑首歌羅?」


    她輕咬著下唇,緩緩搖頭,眼中的無助令他心疼。


    「沒關係。」他自口袋裏拿出一卷錄音帶遞給她,「來,瞧瞧,猜看看是裏麵的哪一首?」


    少郡一看到錄音帶便驚呼:「哇!你怎麽買到的?我都沒空去買耶!可不可以放來聽?」


    不待宇華他答應,少郡便興匆匆地跑回屋子,再出來時手中已多了台錄音機,正把錄音帶放好準備按鍵時,卻被邵宇華給阻止並拿走錄音帶。


    「你幹嘛拿走?借我啦。」她伸出手攤開掌心向他討帶子。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小氣!借一卷錄音帶也要回答問題。」她瞪他,「是不是答對才可以聽啊?」


    我還摸彩抽獎哩!顯然她大小姐剛才並沒注意的仔細聽他說話。她雖然喪失了記憶,但對音樂的狂熱仍不減;對他的愛呢?他不奢望增加,隻希望不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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