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想讓你變得年輕點、快樂點,不但是自作主張,還做錯了?」符浪嘴角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濃眉緊蹙。


    「你的心意我很感動,我也很謝謝你花了那麽多錢幫我買衣服。」感覺到他的不悅,周錦初臉色有些蒼白,掌心連忙搭上他的手臂。「符浪,別生氣,我不是怪你,我隻是想跟你解釋清楚──」


    「我明白了。」他神情冷硬了下來。「你放心,以後我再不會多事了,我會叫自己『認真嚴肅』一點,別再自以為是地踩到你的地雷區。」


    「符浪……」


    「我們去吃飯吧。」他搖了搖頭,深幽的黑眸看不出是喜是怒。「我餓了。」


    凝結如冰磚的僵滯空氣,重重地在他們之間砸了下來。


    周錦初惶然地偷瞄著麵色緊繃沉默的符浪,一時之間,心慌意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他生氣了。


    而,她卻是在害怕……


    周錦初心底十分明白,自己今天為什麽反應會這麽激烈。


    除了是不習慣被改造成一個完全陌生、突兀的自己外,其實,她更害怕符浪已經發現到原來她有多麽平庸,甚至乏味得令他興致缺缺了。


    所以他想要改變她,想要讓她從裏到外,都變成他喜歡的那一型女孩。


    夜晚,時鍾指針走向深夜十一點,周錦初躺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床頭櫃旁那盞台燈溫暖不了什麽,隻照映出她的影子有多麽地落寞。


    她的胸口像被某個無形的力量揪得死緊,無法好好地呼吸喘息,隻能勉強壓抑著,逼迫著不去想──他們倆,有多麽地不適合。


    「快睡……」她喃喃,努力閉上雙眼。「不要再胡思亂想,睡著就好了,等明天睡醒,一切都還是好好的,什麽也沒變。」


    可是腦子卻自有意識,怎麽也不肯順從她的意誌。


    他真的生氣了,他氣她不懂得感激他的用心,不懂得接受他的好意。


    她承認,今天自己真的表現得很糟糕,不但不知感恩,還當頭潑了他一大盆冷水,讓他下不了台,這統統都是她的錯。


    可是在內心深處,卻有股陰暗的恐慌感死死地咬住她,不斷拉扯著她往那絕望深淵直直向下沉……


    聊得來又如何?懂得照顧他、體貼他又如何?


    男人是視覺係的動物,他們迷戀愛慕的,始終是那些傾國傾城的美色吧?


    包裝精美漂亮的禮物,才有吸引人想拆開、珍惜的欲望,這些年來,難道她還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還沒嚐夠被當成次級品的滋味嗎?


    國二那年,她曾暗戀過帥氣的班長,可是班長喜歡的是留著長發,說話輕聲細語,笑起來甜美溫柔的副班長。


    高中畢業那年,她鼓起勇氣問心儀已久的籃球隊隊長,放學後要不要一起去吃冰?結果英挺的隊長說:「如果你可以約出你們班的班花,我就去。」


    後來,她再也沒有暗戀過任何一個男孩,也沒有主動開口約過任何一個男人,她就這樣默默地念完大學四年,默默地投入職場。


    出社會後那為期不到三個月的短暫交往,也隻是一個男同事有意無意地接近她,最後不知怎的他倆就成為「男女朋友」,後來那個男同事又在她不知不覺間去親近了其他的女同事,轉過頭來跟她提分手。


    可笑的是,他們甚至連手都沒牽過。


    「錦初,你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但是我和你在一起卻沒有戀愛的感覺,你好像是我姊姊,雖然我的年齡比你大……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應該是我不夠好,配不上你吧!」


    最後,他隻留下了這樣的一番話,隨即就和別的女孩手牽手共創他們的幸福燦爛人生去了。


    對於那次的「失戀」,其實她並沒有太大的感覺,因為從頭到尾都是懵懂的狀態,隻是覺得什麽心理準備都沒有,她就變成了某人的女友,再然後,一切又結束了。


    也許,她真的是愛情絕緣體,不管是男人還是戀情,一碰到她就自動掛點當機,看來以後隻能相親結婚了。


    可是符浪突然其來的告白,卻打亂了她所有規規矩矩的人生計劃,也讓她那顆早就被教導馴服得老老實實的心,再度失去控製地跳得癲狂。


    然後呢?接下來會怎樣呢?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感覺有股灼熱濕潤霧氣漸漸在眼眸裏聚攏,她猛然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硬生生抑下那股脆弱自憐感。


    「算了,既然睡不著,還是把沒做完的企劃案趕一趕吧!」她大聲宣布,象是要向自己證明,一切都很好。


    隻要她不再庸人自擾,他和她之間,就絕不會有事……


    盡管周錦初端正地坐在計算機桌前想工作,可不知怎的,今天的夜晚卻靜寂得可怕,她隻好打開音響,胡亂地選了個電台聽。


    突地,一個不曾聽過的憂傷旋律和低沉沙啞男聲,輕輕地自音響裏流瀉而來──


    一開始就是贏不了的遊戲為何我還是固執地玩下去


    所有的遊戲規則都由你定而公平競爭你卻沒寫進去


    為了下一步棋我苦苦發呆這一跤我注定要狠狠的摔


    我挖了個墳墓將自己掩埋我甚至不肯定你有沒有愛


    我輸了我輸得徹徹底底無法翻身


    贏不了贏不了這場遊戲我太認真


    我活該所有的勸阻我都不加理睬


    我明白這遊戲一旦結束無法重來


    別讓我輸得太快……


    一瞬間,她像被一記重拳狠狠擊中了。


    周錦初鼻頭酸楚,一顆心劇痛難忍,倉皇地試圖關掉這一首字字句句彷佛唱中她最軟弱心事的曲子。


    可是晚了,痛苦已經對著她砸來,而眼淚,再也抑不住地奪眶而出……


    深夜,符浪坐在基隆港的堤岸邊,望著在霧氣中隱隱閃爍的船火。


    啪地一聲,他又捏扁了另一罐喝完的啤酒罐,眉宇間鬱色沉沉,糾結的胸口怎麽也無法舒展開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麽?


    傷春悲秋是女孩子的玩意兒,對他而言,不管多天大地大的事,隻要讓他跳一場高空彈跳、競飆一場極速賽車或是衝它幾個瘋狂刺激的大浪,一下子就能解決的。


    可是自從下午送小周回家後,他踩下油門就往八裏方向飆,到山上找了一個舊識好友,兩個人痛痛快快比了一場又一場的賽車。


    但,依然無法真正宣泄心裏的鬱悶揪痛感。


    他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一番好心,卻換來她義正詞嚴地「教訓」了一大頓,就隻差沒直接指著他的鼻頭罵他多管閑事。


    符浪怎麽也不明白,她明明是個年輕的女孩,正是朝氣蓬勃、從最青春步向最嬌豔的年華,為什麽偏偏把自己搞得灰撲撲又死氣沉沉的?


    她到底有沒有真心看待他們倆的交往?


    「不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嗎?」他滿眼懊惱不解,「她甚至不想為我稍微打扮自己,更別提為我改頭換麵了。難道……她其實也沒那麽喜歡我?還是從頭到尾,我不過是自己在這邊一頭熱?」


    可是,如果她一點都不喜歡他,以她保守的個性,又怎麽會答應跟他交往,甚至和他回家見長輩?


    如果她真的喜歡他,又為什麽老是板著張臉,就不能放鬆點、快樂點,開開心心地享受他對她的好,並且接受他為她所精心安排的一切?


    符浪兩手用力壓著突突劇痛的太陽穴,思緒紛雜混亂的腦袋幾乎都快爆開來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有股衝動想對著大海大喊大叫一番,突然間,口袋裏的手機傳來簡訊的震動提醒,他煩躁地隨手翻找了出來,點開簡訊看著。


    對不起。


    他屏住呼吸,握著手機的指節沒來由輕顫了起來。


    對不起?她傳來的這「對不起」三個字,究竟是什麽意思?


    是「對不起,我今天太小題大作了」?還是「對不起,我沒法再跟你交往下去了」?


    符浪緊握著手機,腦中一片空白,過了很久很久之後,他才找回了思考的能力。


    他的指尖有些冰冷,也許是給海風吹的,僵麻地緩緩在觸控式熒幕上回覆了幾個字──


    你在家嗎?


    簡訊發出後,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手機熒幕。


    她的回覆很快就傳來:嗯。


    他二話不說,立時回覆:等我。


    淩晨一點四十五分,周錦初怔怔地看著簡訊裏那兩個隱隱閃爍的「等我」。


    剛剛,她在衝動之下忘了現在有多晚,發了那一通向他道歉的簡訊,卻沒想到他也還沒睡,甚至現在就要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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