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來找她攤牌、講清楚的嗎?


    周錦初坐在書桌前,雙手不安地牢握著手機。


    她沒有辦法停止不去害怕,不去擔憂他是不是來找她談分手的?


    這種心髒整個失去重力的感覺實在太可怕……而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居然已經這麽恐懼會失去他了?


    他們明明是在一個和平理智的協議下進行交往的,既不是一見鍾情,也沒有愛得死去活來,那麽就算分手,也不是什麽太糟糕、太痛苦的決定,不是嗎?


    「我們,究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好不容易被理智說服的眼淚,再度威脅著要奪眶而出。


    她剛才已經想清楚了,就算女性魅力受到質疑又如何?就算自尊心有些受傷又如何?


    既然要在一起,那麽就不能隻是口口聲聲說要溝通、要包容,難道就不能為了他,稍稍改變她自己?


    如果他真的很喜歡看到她打扮成新潮、青春的模樣,那麽就算再怎麽覺得別扭,她也應該為他辦到。


    雖然她不確定自己能夠做到怎樣的地步,但她願意去試。


    可是她也害怕,會不會還沒等她做出改變,符浪就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在這段食之無味的關係上了?


    周錦初就這樣僵挺著腰杆坐著、等著,任憑時間分分秒秒過去。


    她懸著心等著他來,卻不確定自己等來的,會是個什麽樣的結局。


    午夜兩點三十五分,手機傳來了震動──


    我到了。


    她渾身竄過一陣不知是喜還是憂的戰栗感,極力定了定神,拿起手機和家裏鑰匙就往外走。


    沉沉夜色裏,悍馬車如同一頭矗立在黑暗中的巨獸,而站在車門邊的高大身影,在半昏半明的燈影裏,看起來更加地危險。


    她不安地握緊手機和鑰匙,感覺那金屬深深陷入了掌心肌膚裏,幾乎生痛。


    「上車。」他深邃眸光牢牢鎖著她,低沉開口。


    一見到他,周錦初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點了點頭。


    上車之後,悍馬車緩緩駛入夜色之中。


    他沒有告訴她要去哪裏,她也沒有問,靜默的車內空氣裏,隻聽得到彼此低低的呼吸聲。


    最後,車子在關渡的堤岸旁停了下來。


    符浪熄了引擎,伸長手臂向後座探去,撈取了一件咖啡色的皮外套,輕輕搭在她肩上。


    「穿上,外麵會冷。」


    周錦初怔怔地望著他,一時間忘了反應。


    他凝視著她蒼白的臉龐,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動手替她穿套妥當。


    她心一熱,鼻子有些酸楚。


    下了車,他們倆並肩走在晚風習習的淡水河畔,路燈倒映在河麵上,幽幽蕩漾成了一朵朵被揉碎了的星光。


    沉默依然在他們之間蔓延著,周錦初慢慢數著自己腳下走過的每一步、每一記急促沉重的心跳。


    當她終於鼓起勇氣,想先打破這片僵凝時,他也恰好在此時開口──


    「對不起。」


    她的心髒瞬間直直往下墜去,所有的勇氣全數潰散無蹤了。


    「今天我不應該勉強你的,」符浪沒有發覺她臉色蒼白,目光隻是眺望著遠處,希望趕在她打斷自己前把想說的話全部說完。「我也不該混蛋地亂發脾氣,連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你……可以原諒我嗎?」


    她霎時有些懵了,不太明白,也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其實打扮成怎樣都無所謂,我本來就不該依照自己的喜好去勉強你。」他終於回過頭來,眼神溫柔而緊張地落在她眸底,低聲重複問:「小周,你能夠原諒我嗎?」


    她癡癡地凝視著他,彷佛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緊緊屏住呼吸,胸口幾乎快爆炸了。


    「其實,打扮成怎樣真的都無所謂……」她輕聲接口道,「我也想過了,實在不該為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就抹煞掉你的心意。你說得對,我年紀又不大,總是打扮得那麽成熟老氣,實在也不太好看。」


    符浪差點以為自己耳朵有問題,聽錯了。


    「雖然那種東掉西掉,露肩露背露胸的衣服我還是敬謝不敏,但是其他那些t恤、七分褲和牛仔裙,我都會穿,而且是每天都穿。」


    他還是震撼到說不出話來,呆掉的神情顯得有些可愛。


    「符浪,我不知道我能為你做到什麽樣的地步,但是你值得我為你妥協。」也許是在夜色遮掩下,一切都模糊得有些恍恍惚惚,不再需要把一切把持得那麽清晰、理智,她的心再抑不住深深怦然激蕩,衝口而出:「我願意為了你,改變我自己。」


    他眸光專注地直直鎖著她,胸口陣陣熱流澎湃鼓動,大手微微輕顫,無比溫柔地捧起她清秀娟巧的臉蛋。


    「真的嗎?你確定嗎?」他聲音低沉沙啞得幾不可聞,「我不想你委屈自己,強迫自己什麽都得配合我。這不是公事,我現在也不是你的上司,而是你的男朋友,還是以後要成為你丈夫的那個人,如果你有一絲絲的不自在和不開心,就不要逼自己非得為我這樣做不可。」


    他知道她已經很習慣自己那樣的打扮多年了,如今要變成另一種她完全不熟悉的形象,對她而言肯定是種不小的衝擊。


    正如他也無法想象,自己變成那種溫文有禮、引經據典,每天咬文嚼字出口成章的書生男的模樣。


    越回想,對於今天白天的魯莽行為,符浪越發覺得自責起來。


    「如果你開心,我就開心。」她認真無比地凝望著他,滿眼都是他所熟悉的誠懇真切。「你可以信任我的。」


    他眸光更加柔和,低啞道:「我當然信任你。」


    一如過去兩年來的每一天,分分秒秒,她都是他最信賴的好女孩。


    「我也信任你。」她抬手撫過他英挺陽剛的臉龐,嫣然一笑,「我想,我們應該會幸福的。」


    「不是應該,是一定。」在月光下,她的笑靨清甜如曇花乍綻,符浪心下灼熱震蕩,忘情地低下頭去,深深地吻住了她。


    周錦初腦子轟地一聲,雙膝發軟,幸而被他強壯的手臂牢牢環摟住。


    恍恍惚惚之間,她的唇瓣、她的心跳,也和他的氣息、他的熾熱,交融在一起。


    原來這麽心跳加速、熾烈燃燒,牽掛纏繞得誰也舍不得離開誰的碰觸、溫度和滋味──


    就叫作吻。


    【第七章】


    自從那一夜之後,周錦初開始試著去穿女性化的t恤,能完美顯露出身材的緊身牛仔褲,甚至穿帆布鞋、細跟涼鞋。


    她還是覺得很別扭,但是同事們都說好看。


    更重要的是,每當符浪看見她做這樣打扮時,眼底漾開來的滿足笑意都能奇異地撫平她所有的慌亂、不自在。


    她喜歡看見他笑,尤其是對著她笑。


    她也喜歡和他走出去時,不再因為老氣打扮而被誤認是他的姊姊,甚至是小阿姨或是小姑姑。


    那是她有一次忘了「變裝」,和他去士林夜市逛街,當他們並肩在一家專賣切好水果的攤子前挑選時,熱情的老板娘頻頻招呼。


    「這是你小阿姨吧?真年輕。這個哈蜜瓜又甜又多汁,你買一些給你小阿姨吃吧,女人吃這個可以養顏美容哦!」


    「小阿姨?」符浪低下頭看她,滿臉忍俊不住的笑意,頑皮道:「嘿,小阿姨,要不要吃哈蜜瓜?老板娘說可以養顏美容。」


    她大受打擊,卻也隻得努力擠出笑容,「那你買來『孝敬』我吧!你買,我就吃。」


    原來,在人們的眼中,她真的比他還老。


    自從那一次之後,她把那些慣穿的、熟悉而親切的衣服全部束之高閣,開始改穿所有年輕的、新潮的、流行的服飾。


    隻是每次走在大街上,在經過玻璃櫥窗前,總有那麽一刹那,她認不出那個倒映在玻璃上的身影是自己。


    她也開始陪符浪去玩極限運動,除了怎麽也無法克服的賽車、跳傘、高空彈跳這三項之外,象是衝浪、滑翔翼、輕航機,她都硬著頭皮一一陪做過了。


    雖然她一直沒能從中獲得、感受到他所謂的樂趣,雖然每回結束後她都得趕緊吞下一錠製酸劑好壓下不斷翻騰的胃,雖然每一次當他提議「我們去玩衝浪、滑翔翼、輕航機、激流泛舟吧」時,她就開始心悸頭痛冒冷汗,但是隻要能夠陪著他,做他最開心的事,隻要是兩個人能夠在一起,要她做什麽都願意。


    她是符浪的女朋友,以後是他的未婚妻,他要執手廝守一生的妻子,當然要以他的喜樂為喜樂。


    夫唱婦隨……


    周錦初剝開一錠製酸劑,配著水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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