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爺和三老爺想到這些年秦槐遠對他們的照拂和提拔,再一想人為了朝廷性命都丟了,聖上卻是這樣的態度,禁不住悲從中來,抱頭痛哭了一場。


    宮裏來了人後,兩位老爺就關在屋裏哭,自然驚動了廳外守著的下人們。可是大家誰也不敢多言半句,都隻將疑惑藏在心裏。


    內宅裏,老太君和二夫人等人還都對外頭的事情一無所知,正與二夫人、寒二奶奶商量著八小姐和秦慧寧的婚事該怎麽辦。他們選了日子就在夏季,眼瞧著沒兩個月了。


    宮裏來了人,他們是知道的,見二老爺和三老爺卻半晌沒回來,老太君有些擔憂,便命人去前頭打探。


    不過多時,二老爺和三老爺就紅腫著眼跟著丫頭一起回來了。


    一看到兩人這般,老太君愣住了。


    “怎麽,怎麽了這是?莫不是宮裏傳來不好的消息?是不是宜姐兒怎麽了?”


    秦宜寧奉旨入宮這麽久,宮裏來了人讓兩個兒子哭的眼睛都腫了,老太君很自然就想到是不是秦宜寧出了事。


    二夫人、寒二奶奶、八小姐、秦慧寧等人都不由得看向了二老爺和三老爺,麵上都有些焦急。


    兄弟二人已經商量過了,家裏辦喪事難道能瞞住老太君?這件事早晚都要讓他們知道的。


    二人撲通一聲跪下了。


    “母親……您,您聽了別激動,別難過,我大哥他……在北方出事了。”


    “什麽?蒙哥兒出什麽事了?”老太君雙眼圓瞪。


    “大哥他……”看著老太君這幅模樣,二老爺實在是說不出口。


    老太君前傾著上身,幾乎軟榻上一頭栽下來,二夫人和秦嬤嬤忙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她。


    三老爺見二老爺說不出話,隻能自己艱難的開了口:“聖上身邊的熊公公來說,大哥奉旨犒軍,走到天域關外距離軍營已經很近了,卻遇上了盜匪,犒軍的糧草、金銀等物全部被劫,大哥他,屍骨無存。”


    “什麽!”二夫人驚呼。


    所有人都嚇的呆住了,一時連哭都忘了哭。


    老太君雙眼發直,好半晌喉間才發出沙啞的聲音:“你是說,蒙哥兒,死了?”


    “母親,您注意身子。”


    “你不是哄我?”


    “母親您別傷心,大哥真的……”、


    “啊!!!”老太君不等二老爺將話說完,忽然發出一聲慘嚎,“我的兒,我的兒!我的蒙哥兒啊!你叫為娘怎麽辦,你叫為娘怎麽辦!老天爺你不長眼啊!”


    老太君聲嘶力竭的大吼著,雙目赤紅,卻流不出淚來,她瞪著眼,雙眼幾乎都快瞪出眼眶,那無限的心痛和忿恨,讓所有人都淚流滿麵。


    老太君的叫聲傳到廊下,所有的婢女這下子都知道了到底出了什麽事,想起秦槐遠的好,也都禁不住哭了起來。


    老太君捶著胸口,胡亂的尖叫,根本沒有人聽得懂她到底在叫什麽,可那種母親失去孩子的悲痛卻讓每個人都感同身受。


    “蒙哥兒!”最後一聲慘叫,老太君雙眼一翻就失去了知覺。


    “老太君!”


    “母親!”


    一屋子人亂做一團,掐人中的掐人中,慌忙找大夫的找大夫,整個王府偏院都亂了起來。


    消息很快傳到姚成穀和姚氏耳邊。


    “怎麽會這樣,好好的,這人怎麽會說沒就沒了?”姚氏驚愕的問婢女,“你聽真切了?莫不是誆我?”


    “奴婢真的聽見了。說是人走到天域關外,被匪徒殺了,犒軍的東西都被劫了,秦老爺全屍都沒落下。這會子秦家的老太君已經厥過去了,偏院亂成了一鍋粥。”


    姚氏擺擺手,揮退了婢女,問吧嗒著煙嘴的姚成穀:“爹,這會子咱們怎麽辦?親家公這算不算是因公殉職?咱們要不要去看看?”


    姚成穀猶豫著道:“你沒聽見說麽,他這是辦差不利,東西都丟了,自個兒也丟了命。”


    “那咱們就別去了,免得沾上了麻煩。”


    “不成。去還是要去的。”姚成穀在炕沿磕了磕煙袋,“你想啊,咱們畢竟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就算咱不去,外人眼裏咱們也都是一家子。況且到底是姻親,不去的話也難免叫底下的人說嘴。”


    “可是……”姚氏咬著唇,道:“您說,王府是借給秦家暫住,但到底這裏是王府啊,親家公死了不打緊,要是將靈堂擺在咱們家裏,多晦氣,秦氏也沒在家,若在家咱們也與她商量商量,叫她將靈堂擺設在外頭去,免得給咱們家招來晦氣。”


    “得了,人家剛出了事,咱們這話說了不是等人戳脊梁骨?”姚成穀站起身,抖了抖袍子上的煙灰,吩咐姚氏,“你去換一身衣裳,穿素淨點,咱們一起去。”


    “噯。”


    姚氏應了一聲,便快步往外頭去,換上了一身寶藍色的對襟褙子,頭麵也摘了換上了銀飾,就和姚成穀一起來到了秦家住的偏院。


    二老爺和三老爺帶著秦寒、秦宇在前頭張羅,正商議著搭設靈棚的事,見二人來了,便是一陣客套。


    姚成穀安慰了幾句,不經意與姚氏對視了一眼。


    姚氏立即明白了意思,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道:“出了這等事,大福在南方是沒辦法回來了,總不能叫他擅離職守,可是宜姐兒怎麽也要先給接出宮才行,這麽大的事,親家公就隻有這麽一個姑娘,總不能臨到了了,親生女兒還不在身邊。”


    二老爺和三老爺都讚同的點頭。


    他們一家子人相互扶持著走到今日不容易,雖然母親偏心,大哥的成就也比他們要高,可是在他們兄弟的心裏,對大哥的感激和孺慕是分毫不少的。公平的說,秦槐遠這個大哥,對他們兄弟是夠意思的。


    三老爺用袖子擦眼淚,“親家母說的是。我們兄弟商議一下便去辦。”


    姚氏與姚成穀都點頭。


    姚氏便先去內宅裏看看老太君的情況。


    姚成穀也走到一旁去,留下空間給二老爺和三老爺說話。


    三老爺道:“親家母說的是,趁機讓宜姐兒出宮來是正經事。這麽長的時間,也不知宮裏到底是要做什麽,再者說現在朝廷的情況複雜,宜姐兒從王爺那裏知道的內幕或許比咱們多,有宜姐兒在家也好商議商議,不至於亂了陣腳。”


    二老爺也點頭。


    從前秦家不論有什麽事,都是一家人一起商議著度過難關的,雖然他是做叔叔的,也不得不承認秦宜寧在政治上的眼光要遠超自己。有秦宜寧在家,他們一家人至少不會觸上頭的黴頭。


    二人商定後,二老爺便想辦法給宮裏遞了牌子。


    秦宜寧這裏次日便迎來了皇後。


    “秦家妹妹,你節哀順便。”皇後的眼中滿是同情,“聖上說,你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也不好留你繼續陪伴順妃,你可以隨時出宮去了。”


    秦宜寧一夜沒睡,眼下一圈明顯的青黑,疲憊的對皇後笑了笑道:“多謝娘娘。”


    “你的聲音……喉嚨怎麽了?”


    秦宜寧說話的聲音極為沙啞,幾乎發不出聲來。


    秦宜寧笑著搖搖頭。


    皇後憐惜的歎氣:“為難你了。快些收拾一下吧,你有什麽需要盡管與本宮說。”


    唇角僵硬的抽了一下,秦宜寧勉強的擠出一個微笑:“娘娘的好意臣婦明白,這些日多謝娘娘的照拂,若不是您,我的兩個婢女還不知會如何。”


    皇後笑了笑,“說句直白的實話,本宮為的也是調查出真相,也並不全是為了你。”


    “娘娘能夠公允處事已經是臣婦的幸運。”


    這句話,便有指責李啟天處事不公的嫌疑了。可秦宜寧說的是一句大實話。皇後在麵對秦宜寧時,甚至有種自家丈夫做了這等齷齪事,她都替他臉上發熱的感覺。


    不過這話也隻能在心裏想想,秦宜寧也是信任她,才會說出來。


    與皇後道別後,秦宜寧立即讓寄雲和冰糖帶上早就整理好的包裹,叫了個宮人引路便出了宮。


    進宮住了兩個多月,從初春到近炎夏,她經曆了這麽多,自己身上經受的苦難都不算什麽,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秦槐遠已經身故。


    隻要一想這些,秦宜寧的眼淚就總是忍不住的往下落,偏生在宮裏不能隨便掉眼淚,免得給貴人增晦氣。


    好容易出了宮,家裏的馬車早已經等候多時了。


    來接她的是個眼熟的小廝,身上穿著樸素的灰衣,腰上打著白孝帶,見了秦宜寧就行了一禮:“王妃,小的來接您回府。”


    小廝腰上的白太刺眼了,秦宜寧閉了閉眼,幹澀的紅腫的眼又禁不住湧出了眼淚。


    三人上了馬車,小廝揮著鞭子將車子趕的飛快。一路回到府門前,秦宜寧在車裏撩起窗簾一看,就被滿眼的白刺痛了雙眼。


    下了馬車,不管不顧的飛奔進府中,沿途小路上到處都掛著白幡,所見的下人無不披麻戴孝。


    正堂正亂著,靈堂還未搭設起來,秦槐遠正值壯年,不似老太君早就琢磨了置板。事發突然,家裏根本毫無準備,況且秦槐遠屍骨無存,就算置辦了棺木,裏頭也隻能擱秦槐遠常穿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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