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頗有些替晏節義憤填膺:「先人有雲:‘有誌尚者,遂能磨礪,以就素業,無履立者,自茲墮慢,便為凡人’。你們若是隻看得到別人的好,卻不知別人的辛苦,便會如先人所言,‘便為凡人’!」


    晏雉和旁支的那些小郎君們並沒多大仇,也從來沒出現過什麽不對付的事。一來,旁支們到底顧念她是本家的人,二來,他們一群男孩,若是對付一個女孩,說出去隻會丟人。


    是以,晏雉話裏數落的意思,盡管直白地像是惡狠狠地朝他們臉上扇了一巴掌,一群人心裏再不服氣,這時候也隻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咬著牙,忍了。


    晏小郎君到底有些氣不過,咬咬牙,上前一步,低頭等著晏雉:「你說的倒是厲害,有本事,你也射一箭給我們看看!」


    賀毓秀直接氣笑了。


    晏雉多大,這些旁支的小子們又多大?


    得虧這小郎君說出這麽句話來,叫旁人聽見了,可不得認為他們以大欺小麽。


    「四娘啊,」賀毓秀摸了摸鼻子,抬抬下巴,「射一箭。」


    「先生。」晏雉皺眉,「學生不會。」


    「聽說你已經跟著大郎在學射柳,試試吧,射不中靶心也無妨。」他頓了頓,有些意味深長地掃了眼晏小郎君,「你年紀小,不用像大郎那樣,隻要能射在靶子上就行。」


    知道先生這是有意要她在旁支麵前樹立一點本家的威信。晏雉抬頭去看晏節,見兄長微微頷首,這才鬆開眉頭,拾起一支箭,拿著弓,走到位置上。


    晏小郎君其實也是惱了,要不然才不會忘記爹娘的叮囑,記得不能去招惹本家的。可等晏雉擺出拉弓的姿勢,如一棵小鬆樹般,筆直地站立著,眼神尖銳,晏小郎君突然想起了爹娘的叮囑。


    倏忽間,離弦的箭飛了出去。


    在從莊子裏回府的路上,馬車晃晃悠悠,晏雉實在是困了,窩在角落裏就眯著眼睛睡了過去。


    晏節怕她睡得不舒服,伸手將人攏進懷裏抱著,順帶著給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小家夥睡得有些迷糊,睜開惺忪的眼,見貼著臉的是兄長,也就放下心來,往人肩上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閉眼繼續睡。


    賀毓秀在馬車裏點了熏香,味道淡雅,到的確適合小睡。可這會兒,他滿心歡喜,實在是不覺得疲累。


    「四娘這孩子,今日委實在人前露了臉!好好好,這孩子日後定大有所成!那群小子,不過是家中稍有人捧著端著,便個個自命不凡,想做為師的徒弟,也不看看究竟有沒有這本事。今日習射輸在你手裏,嘴皮子又比不過四娘,怕是能縮著脖子安分好些日子了!」


    晏節微微歎了口氣:「先生,女兒家本事太大,不容易找婆家……」


    賀毓秀一愣,頗為奇怪地看著他:「為何非要嫁?」


    晏節怔住。


    是了,他竟一時忘了,他的這位先生,端的是名士的稱號,卻也寧可一輩子隻當個名士,也不願意娶個媳婦。


    來晏家這段日子,管姨娘沒少在阿爹麵前提起挑個丫鬟給先生送去做妾,可先生哪回不是拒絕了,說話最直接的一次,管姨娘被冷嘲熱諷地整張臉都白了。


    「女孩兒聰明點,不是什麽壞事。」


    「……」


    「而且你看四娘,該軟和的時候可不就挺軟和的,那該硬氣的時候也得硬氣一些,省得被那些沒眼見的東西欺負了。」


    晏節是真的越來越擔心四娘日後夫家的問題了。


    在大邯,男女大防之風雖然不似前朝這麽重,但誰不愛軟和的小娘子。就連他自己,對比潑辣的沈氏,和如今溫婉的妻子,自然是溫婉的妻子更合心意。


    雖說如此,但晏節顯然不知道。


    晏雉也曾有過溫婉的時候,隻是那份溫婉根本沒能帶來美滿的生活。自重生後,她就下定決心,世間萬事萬物,千變萬化。就如先生所言「父兄不可常依,鄉國不可常保」,她不強大起來,誰又能保證無時無刻將她護在羽翼之下。


    其實,後來晏雉射的那一箭,並沒有射中靶心。


    她到底還是個孩子,跟著晏節習箭,不過一個多月的日子,哪裏能這麽好本事,將本就不適合小孩玩的弓拉滿,然後一箭射中遠處的靶心。


    在私學讀書的學生裏頭,還有幾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小郎君,在一開始晏氏旁支射箭顯擺的時候,也都一直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等看到跟他們差不多大的晏雉,一箭就射在了靶子上,更是奠定了他們覺得射箭是輕而易舉的事的想法。


    隻是……


    大戶人家家裏教授小郎君習射的時候,為了配合還沒長大的身子,他們的弓都是小的,箭靶也不會放在這麽遠的地方。


    所以,和晏雉同樣的位置,同樣的距離,他們的箭……連箭靶都沒碰到直接落了地。


    於是,不管是大的還是小的,一眾學生都沒了話。


    再之後,這一天的課堂,就真正的成了習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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