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焉縣並無宵禁,是以,酒宴罷,天色雖已暗了,賓客們依舊出門各自回府。


    盧檀親自送晏節一家到門口,古氏與沈宜一路說笑,更是對晏雉表露出極大的好感。


    「黎焉縣內,隱戶過萬,德功倘若要查,定要小心。」盧檀毫不避諱周圍,又對晏節道,「我做這個縣令多年,一直苦於隱戶之困,而今你來了,你我二人也好攜手將這事,徹頭徹尾的理一理,算上一算。」


    晏節拱手,轉身上了馬車。


    車內點著蠟燭,豆蔻將車簾放下,跪坐在一旁,見晏雉上車後,麵上就一直掛著笑容,好奇道:「四娘遇著什麽好事了?」


    晏雉忍不住笑出聲來:「碰到個可樂的人。」


    豆蔻好奇不已,正要細問,晏節咳嗽兩聲,她忙低頭正色。


    晏驦已經睡了,此刻正趴在他爹的懷裏,聽到咳嗽聲,揉著眼睛就要爬起來。


    「驦兒乖,睡吧。」晏節趕忙哄著兒子睡下,對著自家四妹妹問道:「你與那盧娘子做了什麽,她竟是到後來灰頭土臉地就被柳司法拉走了?」


    晏雉笑道:「不過是同盧娘子說了說佛理罷了。」


    晏節自是不信,側頭看了看沈宜。沈宜想起方才盧娘子那臉色,忍俊不禁:「確是說了說佛理。盧娘子言語間多有輕視,四娘巧舌如簧,一問一答間,將那佛經背得七七八八,直接堵了盧娘子的嘴。」


    晏雉眨眼,笑倒在豆蔻肩頭。


    那盧娘子心高氣傲,想來是跟著柳司法在黎焉城內露風頭慣了的,被晏雉幾句話滅了氣焰後,差點沒臉見人。女眷們到後來,更是不願同她多說話,生怕被人以為與她是一道的。


    如此一來,晏節若再不明白,便枉費他給晏雉當了這麽多年的兄長。隻是,這事一出,必然她在黎焉城中鋒芒再藏不住。


    晏節不得不一邊抱著兒子,一邊叮囑晏雉要盡量低調。在東籬城裏鬧個女神童的名聲也就罷了,而今黎焉縣中若再傳出這個名聲,他怕隻怕四娘日後除了那個人,再沒人敢娶。


    滿月宴後,晏節果真開始與盧檀聯手處理黎焉縣中過萬隱戶一事。然後,前腳他二人才去了當地一戶茶商家中,後腳便有人凶神惡煞地將帶著人上街得晏雉攔了下來。


    那領頭之人長得五大三粗,一條胳膊有晏雉半個腰身這麽粗,肌肉鼓鼓的,像是一拳捶在桌案上,就能將木頭砸得四分五裂。


    「晏四娘是吧,回去告訴你大哥,要是想在縣城裏安安分分當這個司戶的,就叫他別多管閑事 ,不然吃不了兜著走。」


    那人說完話,一挑下巴,像是十分看不起晏雉身旁帶著的須彌,轉身就要走。晏雉也不怕,不慌不忙問道:「郎君若是想長久富貴,倒是不如聽我大哥一言。隱戶一事必查,無他,隻為黎焉各地百姓太平爾。」


    「小娘子口氣倒是狂妄。」


    晏雉笑道:「不曾。」


    那人反身走回到晏雉身前,兩側行人見此情狀,紛紛退避三舍,生怕無辜受累。


    「我屠三在黎焉城你也混了十幾二十年了,倒是頭回見著小娘子這樣性子的人。小娘子膽子不小,可有的事,用命換,不值得。」


    他話音才落,須彌已上前一步,將晏雉擋在身後。屠三愣了愣,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再看著晏雉,撫掌大笑:「有趣,當真有趣!」


    晏雉歪著頭看他:「命郎君來此攔我的,定然不止一人。還望郎君回去同諸位說一說,朝廷如今正也在清算隱戶,早晚要算到靳州,躲一時躲不過永世。」


    晏雉在路上被人攔下威脅的事,很快就傳到了晏節和盧檀耳裏。


    「那屠三是什麽人?」


    命人退下後,晏節轉首向盧檀詢問道。


    盧檀捋著胡子,歎道:「那屠三是個厲害角色,原是個綠林中人,前幾年朝廷下令剿匪,屠三的那幫兄弟不得已全都歇了手,後來就被城裏一些大戶雇傭當起打手。」


    一想到四娘方才遇見的是這樣一個人,饒是晏節再怎麽鎮定,這時候也嚇出一身冷汗。


    見晏節臉色不好,似是掛心家人,盧檀眉眼一彎,安撫道:「這屠三別的沒什麽,倒是有一點好,便是從不欺辱女子。」


    聽盧檀如此說,晏節稍稍放下心來。


    「他既是代他背後的主子來說話的,我等自然要接了這張戰帖,不然浪費了他們一片心意。」


    盧檀點頭稱是。二人遂又朝著名冊上的下一家大戶去了。


    黎焉縣境內的隱戶,沒有上萬,也有八千。說來也的確身世可憐,畢竟大多隱戶都是因老家蒙難,這才不得已遠赴他鄉。也有為逃避賦稅從家鄉偷跑出來的。


    總而言之,那些早就被盧檀記錄在案的隱戶,大多一見縣令和司戶上門,都哭著希望能放他們一馬。


    論大邯律法,像隱戶這種在當地沒有戶籍的人,被官府知道後,是可以抓人打一頓板子,然後遣送回原籍的。如果沒有原籍,便隻有一個被流放到陣前或蠻荒之地做苦役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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