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睡去,卻聽到一聲女子的低喃:「水……」


    顧君昊半闔的眼陡然睜開,轉頭看了眼床榻的方向,側耳一聽,果然是那女人在叫水。


    他翻身爬了起來,從桌上倒了杯水給她,端去床邊。


    半夢半醒的女人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剛動了一下,就因牽動了肩上的傷口發出一聲痛呼,眉頭頓時擰緊,嘴皮直顫。


    她想喝水卻又起不來,顧君昊隻好去扶她,伸出手又想起這不是自己的妻子,幾番猶豫,終是憋出一句:「失禮了」,之後避開她的傷口,輕手輕腳地將她扶起,讓她靠在自己肩頭喂了杯水給她。


    阮芷曦一整晚都迷迷糊糊神誌不清,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就又疼醒了。


    房中光線昏暗,她半睜著眼轉頭看去,才發現往常這個時候應該已經起身準備上朝的顧君昊正坐在桌邊,單手撐著額頭打盹兒,腦袋時不時晃一下,又皺皺眉頭把胳膊撐穩繼續睡。


    她想叫他一聲,張嘴卻覺得喉嚨幹澀難忍,一時間竟沒能發出聲音。


    好在顧君昊睡得並不沉,晃了兩三下之後就下意識轉頭往床上看了一眼,正看見阮芷曦睜著眼睛蠕動嘴唇。


    他趕忙站起來走了過去,問道:「是口渴嗎?」


    阮芷曦艱難地點了點頭,顧君昊卻沒給她倒水,而是端了個碗過來,對她說道:「吳太醫說燒傷後不能喝太多水,你昨晚已經喝了一些了,再喝反倒對身子不好,我隻能用筷子給你沾沾嘴唇,你抿一點潤潤嗓子。」


    說著用筷子從碗裏沾了些水,放到她唇邊,輕輕蹭了蹭。


    阮芷曦貪婪地舔著嘴唇上僅有的那一點水珠,仍舊緩解不了口中的幹渴,但嗓子好歹舒服了一些,能說出話了。


    「你怎麽沒去上朝?」


    她啞聲道。


    「不用去了,」顧君昊將碗放回去道,「昨夜中秋,陛下睡得晚,燈會走水還傷了人的消息當時就傳進宮裏了。」


    「他得知你是為了救我娘才受傷的,而且還……還破了相,說了句孝心可表,準了我兩天假,讓我在家陪……照顧你。」


    「左右朝中近來也沒什麽事,不耽誤什麽。」


    大齊重孝道,文劭帝本人又是個十分孝順的人,先帝在世時就時常侍奉左右,聽聞阮芷曦是為了救婆母受傷,自然是要表彰一番。


    何況國公府的兩位公子前不久又在戰場上立了功,他正是對國公府示好的時候,當然更要借此機會嘉獎阮芷曦,想來待會下了朝,宮中還會頒下賞賜。


    阮芷曦對這些毫不在意,隻從他話裏聽見了兩個字:「破相?」


    她雖然沒照鏡子,但自己身上傷了哪裏還是清楚的,應該不至於破相吧?


    顧君昊蹙眉:「你……不知道嗎?昨日吳太醫給你上藥時你不是醒著嗎?」


    既然往臉上上藥了,那肯定是受傷了啊。


    阮芷曦的確是醒著沒錯,但她記得臉上隻上了一點藥,並不多啊。


    正想讓顧君昊幫她拿麵鏡子來看看,就聽他又繼續說道:「吳太醫說可能會留下指甲這麽大的疤,不過如果仔細將養的話,疤會更小一點,不仔細看或許看不出來。」


    他盡量用自己能想的到的話安慰阮芷曦,但也不知道這到底有沒有用。


    反正昨日他娘和謝氏聽了之後沒見臉色有什麽好轉,想來女子都是比男子更在意容顏方麵的問題的,也不知她……是不是也這麽在意。


    他正在心裏嘀咕著,就見阮芷曦鬆了口氣,道:「那算什麽破相啊。」


    顧君昊:「……你不在意嗎?」


    阮芷曦扯了扯嘴角:「我以前……受過類似的傷,位置跟這次很像。」


    這個「以前」說的是在她自己的世界,她自己的身體,顧君昊聽明白了。


    他皺了皺眉,隨口問道:「怎麽傷的?」


    「八歲的時候做飯,被我弟潑了一勺熱油……」


    她那天本來應該去上學,但家裏要來客人,父母給她請了假不許她去,讓她在家幫忙幹活。


    她在後廚忙碌著,把剛剛用來炸完東西的熱油盛出來放在了一邊,又轉頭去幹別的。


    結果五歲的弟弟不知什麽時候鑽了進來,趁她不注意的時候舀起一勺就往她身上潑。


    滾燙的熱油潑在肩膀,還有一些濺到了臉上,灼燒的痛感讓八歲的女孩子尖叫出聲,下意識將手裏的炒勺一把丟開。


    炒勺上沾了些許油點甩在了弟弟的手背,男孩兒放聲痛哭,立刻將外麵的父母引了進來。


    沒有人關心她受了傷,沒有人聽她說是弟弟先用油潑她,繼母因弟弟手背上的幾個紅點抄起笤帚就往她身上打,父親也大罵她沒用,連頓飯都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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