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梁連氏說得再怎麽天花亂墜,梁玉琢的臉上仍然一點兒表情都沒有。


    等她口幹舌燥說完話,方才冷不丁問了句:「嬸子,我問你,葵姐的親事已經定下了?」


    「可不是!」梁連氏一揚頭,哼道,「我家玉葵那是要嫁進山裏頭的,咱們十裏八村的田地可都是從那位的,日後玉葵嫁過去了,你們瞧見玉葵還得低頭喊聲夫人!」


    梁連氏話音剛落,人群裏頭突然傳來「噗嗤」一聲。緊接著,三三兩兩有人憋不住大笑起來。梁玉琢往人群中看了眼,瞧見先前在山裏頭見著過的一個漢子,心下一愣,眼底忍不住就浮上了笑意。


    她原先就覺得梁連氏這種自信無人能敵,白天去過鍾府後,想起梁連氏的話心裏想著梁玉葵若是真要進了那家,隻怕也是坐在轎子裏從側門抬進去的妾。可眼下,見那壯漢忍笑的樣子,想來壓根就沒這事。


    一切約莫不過是梁連氏母女的妄想。


    「既然定了鍾家,那什麽時候下聘,什麽時候過門?」


    梁連氏眼見著話題被扯遠,卻絲毫沒打算拉回來,反而一臉得瑟地說得頭頭是道,將那發聘的時日,和過門的日子全都說了出來。


    梁玉琢眼角瞅見門外的壯漢臉上憋不住的笑,就知這裏頭問題不小。


    「嬸子,不管怎樣,葵姐要出嫁了,做妹妹的,總是要道聲恭喜。」梁玉琢聲調一變,「隻是不知道,葵姐這要嫁的究竟是哪個鍾家?」


    鍾這姓不算少有,人家可還是國姓。便是下川村裏,也能找出一二戶姓鍾的人家。先頭聽梁連氏說的仔仔細細,篤定是要同山裏頭那剛來的鍾家結親,可這會兒照著梁玉琢的意思,卻並不是那位。


    梁連氏聞言,一時愣住。


    徐嬸在人群中扯了一嗓子:「琢丫頭,你這話裏有意思,可是聽說了什麽,或者瞧見了什麽?」


    梁玉琢回頭朝秦氏使了個眼色,後者雖有些擔心卻仍是回到屋子裏,把門給關上了。


    見秦氏不在院子裏,梁玉琢也不打算再斯文了:「我今日上山,本來是想著挖點認得的草藥回來,回頭好換點錢。路上遇見了嬸子和葵姐,大夥兒都知道我們兩家自分家後便沒什麽來往,我做小輩的喊聲嬸子那是禮貌,可嬸子和葵姐卻對我三言兩語冷嘲熱諷,還仗著人多搶了我的竹簍,把我辛苦挖的草藥全倒了。」


    她喘口氣,見梁連氏變臉,趕在她開口之前說道:「倒了也罷,我撿起來就是。可葵姐不光倒了我的草藥,還拿腳全都碾了。嬸子剛才一來就說我同葵姐拉扯,可拉扯我的分明是嬸子和葵姐,這委屈我可不願受,更不願背上什麽順走親戚鐲子的汙名。至於嬸子說的和山裏鍾家定了親,我今日才從鍾府出來,府裏管事說他家主子常年在京中當官,十天半月也不會回來住一次。不知道嬸子究竟是怎麽跟人談的結親。」


    梁玉琢說得清楚,最後一句更是一字一頓,掰開了揉碎了,倒上水攪和攪和也聽得出來話裏頭的意思——山裏那鍾家壓根就沒跟梁連氏母女定親,也沒下聘,更不會有過門那天。


    梁連氏心裏咯噔一下。


    白天拉著女兒上山的時候走到半路就被拽了回去,女兒說她未來女婿答應了一早出門找媒人,這會兒去鍾家見不著人。梁連氏心裏雖然不解,可到底寶貝女兒,又一心想著日後家裏沾著女婿的光日進鬥金,就聽信了女兒的話下了山。


    回到家裏不過一個時辰,果真有人自稱姓鍾,帶著十裏八鄉有名的媒婆上了門。她瞧著模樣周正,還沒等梁通從地裏回來,當即就答應了這門婚事。


    她是相信女兒的,要不然也不會到處說這話。可眼下聽梁玉琢的意思,卻是自己遭人蒙騙?


    梁連氏臉色發青,過了片刻嚷了一聲:「莫說別的,你偷了玉葵的鐲子,今日要是不還來,我就拉你去告官!」


    「嬸子盡管告!」梁玉琢大喝,「嬸子告完,我再接著同縣老爺告嬸子一個誣告!」


    按照大雍律法,誣告本身也是個不大不小的罪名。


    梁連氏不懂什麽法,可也知道,要是誣告成立,自己也得在縣衙挨一頓板子,就是不死也會脫層皮。梁玉琢的話,讓她平白打了一哆嗦,眼珠子轉了一圈,咬咬牙,打算先走。


    梁玉琢這會兒卻沒打算這麽輕易地就讓梁連氏離開,見她腳下一動,想要轉身逃跑,幾步走過去把人攔住道:「嬸子,我知道嬸子心疼葵姐,也心疼那鐲子,我能理解嬸子的心思。同樣的,被人冤枉偷東西,對我來說,心裏也委屈得很。」


    「這……你……」梁連氏看著梁玉琢眼裏的神色,一時半會兒有些慌張。


    「嬸子不如把葵姐喊來,咱們麵對麵仔細說說,葵姐的鐲子究竟是被我順走了,還是落在了山上。」


    梁連氏有些懵,下意識地就要拒絕。不想,早有好事的人去把梁玉葵拉扯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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