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川村的村民祖祖輩輩都是地裏刨食的莊稼人,不識兩個字,祖上更沒出過什麽讀書人。梁玉琢她爹算是村裏唯一的秀才,哪怕落了第,沒當成官,那也是肚子裏有墨水的,回鄉當了先生每年隻收些微末的束脩,教了不少小子讀書識字。


    這時候的莊稼人樸實,也不是非要兒子讀出個子醜寅卯來,會寫自個兒的名字,能認兩個字,出門跟人做點小買賣不至於看不懂契書遭人騙,也就夠了。


    因此,下川村的村民大多很敬重梁玉琢她爹。她爹死後,也就經常會想著幫襯一下孤兒寡母。


    每每得到幫襯,梁玉琢心裏總是熱乎乎的,閑暇時更是樂得陪東家婆婆說話,幫西家爺爺摘菜,越發地招人喜愛。


    俞二郎力氣大,到了午時,五畝地就被鋤得差不多了,中間隻停下來擦了幾把汗,就著梁玉琢遞過來的碗喝了兩口水。


    「二哥,謝謝你幫忙。」


    低頭瞅見梁玉琢眯著眼睛衝自己笑,俞二郎臉微微發紅,不自在地退開些許。


    「謝啥,咱們都是鄰居,幫你也就隨手的事。」俞二郎摸了把臉,先前弄髒的手一不留神在上頭留下印子,梁玉琢忍不住笑了笑,又倒了碗水給他遞過去。


    「回頭等結了小豆,我給二哥送去一些,再教徐嬸作法,讓二哥一家也嚐嚐小豆的味道。」


    俞家是獵戶,對田裏的事幾乎不怎麽管。俞二郎一聽梁玉琢提起小豆的味道,眼睛頓時一亮:「這小豆當真能吃?」


    別家的地種的哪怕不是稻子,也是別的糧食,單種小豆的十裏八鄉還沒見過一戶人家。俞二郎有些擔心這五畝地。


    「要不,你試著種一畝先……」


    話還沒說完,俞二郎就瞧見麵前的小丫頭從懷裏掏出了隻荷包。瞧著就不像是姑娘家的東西。


    「這是什麽?」


    「前幾日上山,遇上了鍾府的管事,聽說我在找小豆,就送了我一袋,說是可以種下試試。」


    「鍾府……是山裏那戶……」


    「是呀。」梁玉琢從荷包裏抓了一小把紅豆出來,抬頭朝俞二郎笑笑,「你瞧,這就是小豆。」


    梁玉琢的手不白,可大概是躺在她手心裏還寫烏紅色小豆的關係,俞二郎總覺得那手白白淨淨的,看著心裏直發癢。


    他好不容易把視線從手掌轉移到小豆上,舔舔唇:「這就是小豆……真小,能當糧食吃飽嗎?」


    「你別看它小,抓上一把和稻米一塊煮,就是好吃的小豆粥。而且,它還能做別的吃食,不光是當糧食用。」


    梁玉琢說著,就抓著那把紅豆下了地。


    夏至後種紅豆最好,一畝地用八升種。她惦念過荷包裏的種子,顯然是連一畝地都種不了。可眼下能找到的隻有這些,倒是隻能湊合湊合。等確定沒問題了,再去城裏花些錢馬上五畝地的種來。


    荷包裏的紅豆悉數被撒播在了田裏,梁玉琢站在田邊抖了抖荷包,見最後一顆紅豆也從裏頭滾出來,這才無奈地把荷包收回懷裏,絲毫不知俞二郎的視線一直追著她手裏的荷包。


    俞二郎張了張嘴,正打算問梁玉琢剩下幾畝地還有什麽打算,他一並幫著種了,就聽見不遠處有人吆喝了一聲,緊接著車軲轆的聲音也慢慢傳了過來。


    梁玉琢抬頭去瞧,一輛牛車被人驅趕了過來,車上載著幾個袋子,看著有些沉。趕車的漢子有些眼熟,正是梁連氏鬧事那天,站在人群前頭發笑的那人。


    她還看得清楚,梁玉葵之所以會還沒到跟前就撲了一跤,順帶把梁連氏撲到,全是因了這人漫不經心伸出的一腳。


    待這人到了跟前停下,梁玉琢有些不解:「請問,這是怎麽回事?」


    那漢子跳下牛車,一胳膊就扛起了一袋子往梁玉琢麵前放下,幾下解開袋口,露出裏頭紅彤彤的小豆來。


    「書上說,種小豆,一畝地得用八升種。指……管事怕你年紀小,進城買小豆遭人蒙騙,就差人幫你買回足量的小豆種來。你看著種下,回頭成了再給鍾府還上就行。」


    漢子說著,把另一袋也給搬了下來:「這是另一種稻種。管事說,五畝地全種小豆多了些,可以先種一部分,其餘的依舊種稻子。香稻就先別種了,換這種試試,就當是給附近的村民們做個試驗。」


    像是忘了鍾贛說了那些話,漢子停下來想了想:「這香稻也就聞著香,吃起來沒什麽滋味。大夥兒種慣了,可能一時間改種別的心裏擔心產量,你就當做個示範吧。」


    他說著,順帶著就要幫梁玉琢把稻種往家裏送。


    梁玉琢趕緊道謝,順帶問了聲漢子的名字。


    那漢子抬手摸了摸後腦勺,哈哈大笑:「我姓牛,牛得勝。不過在咱們指……在咱們府裏,我排行第三,平日裏兄弟幾個都喊我老三,姑娘若是看得起我,也這麽喊我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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