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愧疚,那富戶自梁文死後,就一直每月送錢給秦氏。秦氏雖恨他家的連累,卻也得為生計考量。於是那每月送來的銀子,就成了秦氏心裏頭的一根刺,月月令她想起夫君慘死的模樣。隻是如今突然斷了這筆錢,她心底卻怎麽也不能好過。


    「阿爹是沒了,可我們家不能靠著他們過一輩子。」梁玉琢心底歎氣,「如今我也能為家裏掙錢了,阿娘若是記掛著阿爹,就好生照顧二郎,等二郎長大了出人頭地了,阿娘也好給阿爹燒一炷香,同阿爹說說話。」她瞧著秦氏眼眶裏的眼淚下一刻就要往外滾,到底有些不忍心,「不如這樣,我明日進城一趟,去問問他們怎麽突然就斷了這筆錢?」


    梁玉琢如今腦子裏並沒有太多過去的記憶,關於梁文的那些事,大多還是從徐嬸的口中得知的。可也依稀知道,梁文為了那富戶的孫子枉死後,村裏的老一輩都是出了麵的,那富戶也是答應每月給她們孤兒寡母一些銀錢過日子,這筆錢要一直給到二郎及冠為止。


    可如今,二郎才不過三歲多,那家卻迫不及待停了銀錢,仔細說起來,倒也的確該問問清楚。


    天沒亮,梁玉琢就出了家門。


    從和秦氏的那晚談話後,梁玉琢第二天就在村裏問了一圈。得知村裏最近沒人要進城,她隻好歎了口氣。沒得牛車蹭,要想進城,也隻好靠兩條腿了。


    出村還沒多久,梁玉琢就覺得兩條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這具身體養了半年多,到底還是有些弱,就連肉也沒長出幾斤來,體力更是難以啟齒。


    每到這種時候,她都想抓著原身的胳膊死命搖,問一問就這弱雞似的身子到底是怎麽熬過阿爹死後那年的。


    走了約莫有半個時辰,身後隱隱傳來了馬蹄聲。梁玉琢抬頭看了看遠處天邊已經爬出來的太陽,往路邊靠了靠,繼續往前走。


    馬蹄聲越來越近,聲音大得顯然不是一匹兩匹。梁玉琢到底有些好奇,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就瞧見由遠及近而來的十來匹高頭大馬。


    梁玉琢是看不出馬的好壞的,可馬的大小還是能辨認得出。這一隊人馬過來,胯下的坐騎有黑有白,還有棕黃的,別的沒什麽但是那鬃毛迎風飛揚就帥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等到梁玉琢意識到盯著看不好的時候,這對人馬已經離她很近了。


    梁玉琢低頭往邊上又退了兩步,聽見馬蹄聲絲毫沒有放緩地往前奔馳而去,這才緩緩抬頭又看了一眼。


    馬背上的這些人一個個氣度非常,瞧著就不像尋常人家。


    就這麽走了兩步,迎麵卻又突然傳來馬蹄聲。梁玉琢下意識停下腳步,便見著有人驅趕著胯下的坐騎,在她麵前打了個兜轉然後停下。


    駿馬打了個響鼻。


    「鍾叔?」


    看清坐在馬背上的人是誰後,梁玉琢驚喜地叫了一聲。


    馬隊已經離得有些遠了,鍾贛顯然是中途回來的。


    「你怎麽在這?」


    鍾贛原先並沒有認出梁玉琢。還是薛荀瞧見了路邊的梁玉琢,隨口嘟囔了句名字叫他聽見了,這才回頭看了一眼。


    天雖然亮堂了一些,可今日這路上卻沒什麽人。鍾贛眉頭隻微微皺了兩下,當即命人先往前走,自己調轉馬頭回到了梁玉琢的麵前。


    小姑娘大概是出門的關係,穿的依舊是男裝。可這一身卻洗得有些發白了,遠遠看過去,旁人隻當是哪家的小孩在路邊閑逛。可但凡停下腳步仔細去看,總還是能從瞧見一張女兒家的小臉來。


    「我得去趟縣城。」


    梁玉琢看了兩眼鍾贛身下的馬。雖然想問能不能搭個順風馬什麽的,可到底有些不敢。


    鍾贛蹙眉,左右見不到一輛牛車,再低頭看麵前女扮男裝的少女,歎了口氣:「上來吧,我送你。」


    瞧見梁玉琢驚愕的神情,鍾贛心底卻不知為何有些發笑,臉上也不由地也帶了笑意,隻是他那一臉絡腮胡子遮住了大半的神情,便是笑,旁人也看不出一二。


    「上來吧,」鍾贛俯下身子,向著梁玉琢伸出了手,「我正好會路過縣城。」


    梁玉琢臉上一喜,正準備伸手,卻突然又僵住了。


    「上來吧。」鍾贛又道,「你如今穿著男裝,隻要當心些,沒人會認出你是姑娘。」


    梁玉琢仰起臉。


    馬背上的男人沉默的時候,隻會用一雙眼睛盯著人看。盡管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可梁玉琢也知道,這人不會欺負她。


    心下一緩,梁玉琢的臉上也就流露出了笑意:「鍾叔,你真好。」


    梁玉琢不會去問鍾贛怎麽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裝的。反正答案隻有兩個,要麽是自己扮男人太不像了,要麽就是老三在村裏走動的時候聽說了回頭告訴了鍾叔。


    她瞧了一眼伸到麵前的手,把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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