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書房有過一麵之緣的校尉上前來。


    「去給姑娘找身替換的衣服。」鍾贛開口,「男裝吧。」


    上回來過府裏的小子是個姑娘。這事兒,府裏的錦衣衛們都知道。畢竟他們平日裏要做的事情,就是緊盯目標,不放過任何細節上的東西。往常送到鍾贛手上的本子裏,若非沒必要,他們就是連對方上茅廁用的是左手還是右手,翹不翹蘭花指都能查出來。


    可是說到給姑娘家找身替換的衣服,哪怕是男裝,還是覺得有些為難的。


    鍾贛顧不上底下這幫人為難不為難,領著梁玉琢進了漱玉軒。


    軒內有廂房空置,有仆役給端來水盆和幹淨的帕子就退了出去。替換的衣服也很快就送了進來。


    「擦把臉,把衣服換上。不要帶著血跡回村,免得讓村裏人提心吊膽。」


    「好。」


    房間內立著一麵銅鏡,雖有些看不大清楚,但到底比沒有強。梁玉琢拿起帕子擦了擦臉,已經幹掉的血跡有些不那麽容易擦完。她又用了點力氣,直擦到臉皮生疼,才長舒了口氣放下。


    倒不是真有那麽難擦,隻是越擦越容易想起那一刀落下的時候,從斷臂出噴湧的鮮血。


    和上輩子電視裏看到的古裝片不一樣,影視劇拍攝用的血漿迸射出的效果,根本不是真實的噴血可以相比的。


    近在鼻尖的血腥味,倒現在回憶起來,都是那麽的令人作嘔。


    梁玉琢撫了撫胸口,好不容易壓下不適感,關上的門被人輕輕敲響。


    「換好了嗎?」


    是鍾贛的聲音。


    「還沒有。」


    梁玉琢趕緊應了一聲,丟下帕子,抓過衣服就往屋內屏風後躲。


    得到回應後的鍾贛沒有再敲門。漱玉軒內的這間廂房原先是女眷的住處,後來改建時底下負責此事的校尉自作主張將這間廂房留下,振振有詞的說是為了鍾府日後的女主人留的。雖挨了一頓揍,但廂房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空置了這些時日,如今還是頭一次有人進去。


    想起在縣城外撞見的場景,鍾贛目光微沉。換了一任縣官也不過如此,重罪之人竟也能放出牢獄。守城護衛眼盲至此,生生看著眼皮底下的百姓受難也不動分毫……如果他們稍晚一點經過,是不是那些穿著官服,頂著官帽的人就當真一動不動?


    他動了動手指,忽然覺得,是不是該寫一封折子了。


    正在醞釀抬頭,身後的房門「吱呀」一聲推開。鍾贛扭頭,看著從屋內出來的梁玉琢,微微眯眼。


    衣服是校尉從同屋準備回家探親的同僚包裹裏翻出來的,對方要帶給家裏十三歲的兒子,特地買了一身成衣。隻是這給十三歲孩子穿的成衣,到了她的身上,不見小,倒是有些寬。


    隻是,比起衣服,她明顯被擦得發紅的臉頰更引人注意。


    「回去吃些清淡的。」鍾贛頓了頓,「夜裏早些睡,若是怕,就和你阿娘一屋。」


    他說得平淡,說完了也沒講些別的,直接邁開腿往漱玉軒外走。


    梁玉琢小跑幾步,趕上他的步子:「鍾叔,你家主子是什麽人?」


    她聲音清脆,一開口就見鍾贛的腳步有一瞬的停頓。


    「武官。」


    經他一說梁玉琢哦了一聲,似乎是想明白了為什麽從鍾府裏出來的那些人各個瞧著不像普通人,還有方才的事,那三刀利落地下來,隻讓人少了身上的部位,卻沒當場要人命,也的確是有本事的人。


    「那鍾叔,你應該也不單單隻是這裏的管事這麽簡單吧?」


    「校尉。」


    校尉是幾品?


    梁玉琢跟在鍾贛身後緊趕慢趕了一陣子,原本想著再細問一些,卻發覺自己的腳步始終追趕不上鍾贛的步子,無奈放棄,邁腿小跑。


    盛夏的鍾府,正是花紅柳綠的時候。山裏又多鳥雀,她從漱玉軒到鍾府正門,一路隻聽得鳥雀啾啾,仰頭就能瞧見蹲在瓦楞上的幾對黃鸝,隻是這會兒她卻沒這心思去看黃鸝了。


    「小豆種得如何了?」


    「正在長。」


    「新稻種呢?」


    「四畝田換種了新稻,還不清楚產量如何,若是好明年可以把村裏的稻種都換了。」


    「進城要辦的事也解決了?」


    「……算是吧。」


    這個回應有些勉強,鍾贛回頭看了一眼。直到梁玉琢跟上來,他這才追問了句:「究竟何事?」


    「是這樣的……」


    目送著放慢了腳步,並肩和人走出鍾府的指揮使,門口的護衛麵麵相覷,又抬頭望了望天。


    這太陽……沒打從西邊出來呀?怎麽指揮使的話,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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