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嬸子,你說,二郎轉眼就要四歲了,早到了該開蒙的年紀。可之前家裏沒錢,窮得連束脩都交不了,我這做娘的隻好委屈兒子沒能去學堂。可如今,家裏寬裕了一些,該是送二郎上學了,學堂卻是不肯收。我想著城裏學堂的先生每年有兩三兩銀子的束脩,不如就給先生三兩銀子,求他收了二郎。可玉琢她……她卻惱了。」


    聽了這話,徐嬸眯起眼睛,仔細打量梁秦氏:「你這話說得好笑。要不是咱們兩家當了這麽多年鄰居,我是親眼瞧著琢丫頭從你肚子裏出來的,我還真要以為你是梁兄弟他後娶的婆娘。這後娘管教前頭婆娘生的閨女,也不像你這麽下得了手的。」


    梁秦氏愣住。


    「你男人死的時候,除了攢下來的一些銀錢,家裏也就這棟房子和外頭的五畝地。你男人的後事料理完,你手頭上就沒多少銀錢了,大家夥兒知道你們母女倆苦,肚子裏又懷著一個,一直幫襯著。後來二郎不知怎麽了落水,你可記得,是你家閨女跳下去救的?」


    見梁秦氏眼眶微紅,徐嬸歎氣道:「你那時候,為了照顧二郎,花了多少銀錢在他身上。村裏的大夫你說信不得,還是托我家大郎去城裏請的大夫。大夫請回來了給二郎看了病,順帶給琢丫頭也看了。可你呢,真當我不知道呢。大夫開的兩副藥食譜,你隻給配了二郎的那副。後來我問你的時候,你說錢不夠。你同我說句實話,那時候你是不是生生想熬死琢丫頭?」


    梁秦氏握著拳頭,身體發抖,臉色有些蒼白。


    看見她這副模樣,徐嬸頓時氣惱,顧不上二郎還睡在屋子裏,狠狠罵道:「琢丫頭是造了什麽孽,投胎到你肚子裏?你這般心狠,就是為了梁兄弟的香火,你就不曉得你男人有多寶貝你家閨女?」


    「寶貝又能咋樣!」梁秦氏捂臉嚎啕,「那到底是個丫頭,二郎才是香火!二郎要是沒了,我也活不下去了!我眼下不過就是想要她早些嫁了,拿聘禮給家裏補貼家用,我得送二郎讀書,以後二郎是要靠狀元當大官的!」


    梁秦氏哭得大聲,徐嬸也氣得不行。瞧見從門後出來的揉著眼睛沒是睡飽的二郎,徐嬸直搖頭。


    「你也不看看,你家現在能過得寬裕一些,都是琢丫頭的功勞。你不多留著她照顧家裏,隻想著把人嫁出去拿那點聘禮,你眼孔咋就針眼這麽大呢!」


    實在是氣不過了,徐嬸一甩手,丟下人直接回了隔壁屋子。大郎媳婦迎出來好奇地往邊上探了一眼,被徐嬸一把拽了回去。


    不大的院子裏,出籠的大小雞咯咯噠地走著,二郎揉著眼睛,瞧見梁秦氏蹲在地上哭,拖著步子走近:「阿娘,阿姐呢?」


    沒人給他回答,隻有梁秦氏哭聲更加重了。


    山上,鍾府。


    走了大半人後,鍾府顯得有些空蕩蕩的。因此,柴火劈裏啪啦的聲響聽起來有些大。


    螃蟹的香味從院子裏飄出來。圍著燒著了的柴火堆,坐了一圈仆役家丁打扮的錦衣衛,一個個如狼似虎地盯著架在柴火堆上的一口鍋。


    有忍不住的,伸手就要去抓。「啪」一下,叫人拿筷子打了手背。


    「老三叔叔,你就不能忍忍麽?」


    梁玉琢一手叉腰,另一手拿著副筷子,斜睨了老三一眼。


    老三嘿嘿一笑,揉了揉手背:「太香了,忍不住。」


    梁玉琢往鍋裏看了一眼,先前還「嘩啦」著掙紮的螃蟹,這會兒已經紅通通地躺在鍋底,散發出誘人的香氣。鍋裏除了螃蟹,還倒了不少粗鹽,這會兒有些黏在螃蟹的身上,鹹香撲鼻。


    「差不多了,老三叔叔,取出來吃吧。」


    她話音剛落,老三連同邊上其他幾個校尉,伸手就把鍋給拿了下來。幾個人從鹽堆裏頭抓出螃蟹,燙得不停左右手輪換。皮糙肉厚如老三者,隻一會兒工夫,已經拆開蟹殼,開始低頭啃螃蟹了。


    「好吃好吃!」


    瞧見這幫大男人狼吞虎咽吃螃蟹的樣子,梁玉琢的心情總算好了不少。


    自從那天在地裏聽梁秦氏說了那些話後,她心裏頭始終堵著不太高興。地裏的活做完之後,想去廢園坐會兒,又見湯九爺正仔細做燈籠,怕影響了他,隻好上山在河邊捉了一簍子的螃蟹撒氣。


    準備下山的途中,梁玉琢撞上了正領著頭打野味的老三,想起漱玉軒的書房,索性就跟著回了鍾府。


    螃蟹離水活不了太久,梁玉琢進灶房找了半天材料,找到一大罐鹽,問過老三可以隨意用後,就有了現在他們在吃的這鍋鹽焗螃蟹。


    「梁姑娘,你這手藝真絕!你要是去當廚娘,想必能讓酒樓賓客滿座!」


    有讀過幾本書的校尉一邊嘬著蟹腳,一邊誇獎。


    老三吃完了一個螃蟹,嘴裏還叼著螃蟹殼,伸手一巴掌呼啦到校尉的後腦勺上:「瞎說什麽呢!梁姑娘怎麽能給人家當廚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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