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青循著聲音看向正在放炮的院子,再回頭的時候,眼神一直,忙不迭福了福身,往後快走幾步,隱去身影。


    所幸此時梁秦氏抱著二郎也走得有些遠了,加之天色已黑,倒不用避諱什麽。


    梁玉琢殊不知鴉青的舉止,垂眼想著梁家的那些事,耳側俱是鞭炮聲,震聾欲絕。等到有臨近的鞭炮聲停下,她堪堪回過神來,卻有一馬四蹄兜轉,停到了她的身側。


    「為何入夜了還在此處?」


    梁玉琢抬起頭,看向馬背上的男人。


    大約是一路風雨兼程的關係,臨行前剃掉的胡須已經重新爬滿,唯獨那雙眼睛,依舊能夠清晰地讓她辨認出來人的身份。


    而鍾贛,也是自然發覺了梁玉琢臉側及脖頸,因著突然炸開的煙花,看得格外分明的紅色。


    鍾贛的眼很快就在她的身上掃了一遍,沒發覺別處有什麽傷後,當即俯身一把將人拉上馬背,就著滿村爆竹聲,踏焰四蹄飛奔,徑直往山上去了。


    山腳下,早有一行人騎著馬候著,談笑間聽到馬蹄聲扭頭看去,正提著燈籠同人說話的老三登時睜圓了眼睛。


    「指……」


    就要脫口而出的話語,被鍾贛的一記橫眼掃滅。眾人靜默,隻目送著踏焰馱著馬背上的一對男女進了山,方才隊列整齊地不遠不近地跟上。


    前頭那一對一言不發,後頭的他們也不敢隨意談笑,唯獨老三,和老四共擠一匹高頭大馬,滿臉愣怔。


    老四仔細一聽,才在爆竹聲中,聽見老三的喃喃。


    「這大年夜的把人姑娘直接帶回府,晚些時候怎麽跟人家裏交代……」


    入夜後的鍾府,梁玉琢還是頭一回來。


    門口早有人候著,瞧見踏焰飛奔而來,上前就要迎候,抬眼瞧見鍾贛身前的人,雖瞪圓了眼,卻當即低下頭,一言未發地牽過馬韁。


    大約早得了消息,府裏的仆役已經備好了浴桶和熱水。然而鍾贛入漱玉軒後,卻是徑直將人抱進臥房,扭頭命人拿來燙傷藥。


    「誰潑的?」


    鍾贛的聲音有幾分低沉,拿過燙傷藥後,扭開蓋子,沾了一指頭就要往梁玉琢的臉上抹去。


    梁玉琢下意識地避讓開:「是我自己不小心……」


    鍾贛並未介意梁玉琢的閃躲,將手中藥膏扔進她懷中,一手抓住她的臂膀將人製住,另一手直接抹上她的臉側。


    直到梁玉琢臉頰上的燙傷被厚厚塗上了一層燙傷藥,這才命她抬頭,把藥繼續往勃頸處塗抹。


    「這個位置的燙傷,難不成是自己喝茶手抖往肩膀裏頭灌水了?」


    「……」


    想起跟前這男人到底是錦衣衛出身,自個兒的謊撒得有些低級,梁玉琢心底一陣懊悔,臉上的表情也下意識帶上了惱意。


    鍾贛隻掃了她一眼,便鬆開了手:「餘下的部分自己塗上藥。」他說罷,將梁玉琢一人丟在房中,徑直出了門,順手又將門給嚴嚴實實地帶上了。


    聽到吱呀門響,梁玉琢隻覺得方才被塗抹過燙傷藥的部位滾燙發熱,也不知到底是藥膏的關係,還是這個男人手指的問題。


    她抿了抿嘴唇,繞過房中屏風,將衣裳解下,果真瞧見從肩頭到手肘處一片燙傷。


    而那人,顯然也是知道男女有別,不便幫忙上藥才闔上門出去了。


    「知道不能幫忙,剛才那是什麽意思……」


    梁玉琢嘴上嘟囔,握著燙傷藥的那隻手卻是緊了緊,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


    鍾贛帶著一行錦衣衛回府,命人各自退下後,廳中隻剩近身幾人。他低頭不語,廳中幾人便也沉默無言。


    老三卻是個忍不住的,實在是憋得慌了,一口喝掉杯中茶水,張口就問:「指揮使怎麽把梁姑娘也帶回來了?這天都這麽黑了,她一個姑娘家晚些怎麽回去……」


    老四抬手就是一個巴掌拍在老三的後腦勺上,卻是眼觀鼻鼻觀心,隻低頭喝著茶水,仿佛方才那一巴掌全然是別人打的。


    「怎麽就知道打我,老四,你說我這話難道不對麽,梁姑娘那名聲到底……」


    「我命你留在村裏,可是讓你成日在府中偷懶的?」


    茶盞擱下,不輕不重發出「咚」的一聲。老三一個哆嗦,當即抱拳行禮:「指揮使命標下留在此處,一是為了繼續暗中盯著如今新上任的縣官可有貪腐行徑,二是為了從旁幫襯梁姑娘一二。」


    鍾贛聞言,抬起眼,口氣淡淡:「那下川村中的傳言都是怎麽回事?」


    老三愣怔。


    老四實在見不得他這一副呆傻的模樣,輕輕咳嗽兩聲,壓低聲音道:「指揮使回程途中收到鴉青的飛鴿傳書,提及了梁姑娘之母欲為梁姑娘說親,不想遭人譏諷,累及梁姑娘名聲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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