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當初就嫁了,哪裏會有真多麽事。」梁秦氏忍不住勸慰。


    「那怎麽成!」梁連氏大叫,「那會兒我姑爺家裏窮得可是連點聘禮都給不起的!」


    「那眼下呢?」


    「眼下……眼下苦是苦了點,可孩子都懷上了又能怎麽辦……嫁就嫁吧……」說著,梁連氏又幹嚎了幾聲,抓著梁秦氏的手就道,「弟妹,從前那點事你可別記在心裏頭,過來吃杯水酒啊。」


    梁家這事難聽,有些關係的人家都不願在大年三十這樣的日子去吃這種水酒。梁通拖著不方便的腿也是走遍了認識的人家,可大多不願意上門,梁連氏雖有埋怨,可為了臉麵還是求到了梁玉琢家。


    等人一走,梁秦氏就歎了口氣,回頭瞧見梁玉琢和趴在她腿上認字的二郎,心底又有些難過。


    自那日母女倆的談話後,梁玉琢當真狠心地沒再拿她當親娘看,進出客套地就好像是在跟陌生人說話,反倒是時常帶著二郎,有了什麽好的都依舊記得給二郎也捎上一份。


    至於孫大夫那遠房親戚鴉青,更是客氣地對她行禮。這家裏一下子就好像住進了兩個毫不相幹的人。


    可梁秦氏想要重新拉攏女兒的時候,她托人上薛家說親的事情又冒了出來。現如今,她是又氣又悔,氣梁玉琢的心硬,也氣薛家的心狠。


    饒是梁秦氏再怎麽心酸難過,後悔自己想攀薛家這門親事,都已經覆水難收。


    母女倆的關係在冰點維持了很長的日子,就這麽,大年三十到了。


    下川村的年,過得比較簡單。


    梁通家嫁女兒的事,因為丟臉,也不敢大操大辦。起早送了閨女出嫁,梁家隻簡單的喊了一兩桌願意來的親朋好友吃了飯,這場親事就算成了。


    大年二十九那晚,梁玉琢跟鴉青陪著梁玉葵睡了一晚上。大概是因為懷孕的關係,梁玉葵難得沒有再說些帶刺的話,隻是神色懨懨的,似乎不大能提起精神,偶爾抬眼瞧見鴉青,臉色又忽的發白,隻摸著肚子不敢說太多話。


    到了出嫁那天,梁玉葵穿了身粗粗趕工做的嫁衣就被送上了牛車。等到入夜,親朋好友們皆散去,梁連氏原本還想拉住梁秦氏說些話,卻被梁家老太太狠狠吼了一頓。


    梁家老太太這肚子生了四個孩子,三男一女,梁玉琢她爹是最小的,也是最不受寵的。自從分家之後,老太太倒是沒怎麽找過小兒子的麻煩,可每回小兒子帶著兒媳回家的時候,老太太向來都是對小夫妻倆毫不客氣的。


    就連這一回,孫女出嫁,大兒子把小兒子留下的孤兒寡母請過來吃酒水,老太太都一直在人前忍著,等到外人都沒了,這才開始拍桌子。


    「你把她叫過來幹嘛!丟人現眼嗎?」


    老太太把桌子拍得震天響,梁連氏低著頭坐在一邊一聲不吭。梁玉琢就在邊上看著,懷裏抱著顯然被嚇壞的二郎,冷眼看著大伯急匆匆走到老太太身邊安撫。


    「都分家了,她就不是老梁家的人,你請過來幹嘛?她幹的那些丟人的事情,你不知道嗎?」


    換作從前,梁連氏早在這時候跳出來,跟著一旁攛掇老太太針對梁秦氏了。可這會兒卻沉默著不敢開口,任憑老太太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也依舊低著頭,咬唇不語。


    房間裏亮著油燈,興許是為了省那點錢,燈撚挑的小小的,映著坐在上頭的梁老太太滿臉陰鷙。


    梁玉琢聽村裏的老人說過,她的祖父年輕的時候生的不錯,可因了家裏窮,拗不住爹娘,隻得討了嫁妝豐厚的老太太過門,之後倒是借著老太太的嫁妝買了田地,日子稍稍好過了一些。也因此,老太太一直被祖父敬重著,時間久了,養出了脾氣。


    梁玉琢穿越至今,隻同這位老太太見過幾次麵,無一不是將梁秦氏從頭到尾罵了一遍,今日也是如此。


    「你個破落戶,養著我老梁家的兒子也不曉得給老梁家攢點臉麵!憑什跑去找薛家說親!」


    老太太把桌子拍得越發響,梁玉琢瞧著梁秦氏臉色蒼白,懷中的二郎也滿臉惶惶,忙道:「奶奶,阿娘也是一時心急這才錯了事……」


    老太太抓起桌上的一個粗陶茶碗,直接就往梁玉琢身上潑。


    那茶是滾燙的,裏頭放著茶葉梗,這一潑徑直潑到了梁玉琢的肩頭,就連臉側也被燙著一塊。


    梁玉琢臉上一疼,本來有些忍不住,可剛要張嘴,衣角卻被梁秦氏扯住。


    她低下頭沒再說話,隻聽著老太太拍桌子的響聲,和一屋子大氣不敢喘的沉默。


    等到老太太罵得累了,梁連氏趕緊扶著人回屋洗漱。梁通有些愧對弟媳,拉上兒子送人出了門。


    回家的路上,梁秦氏一直抱著二郎,沉默不語。


    梁玉琢的腳步越來越慢,鴉青回頭看了她兩眼,見她眼簾微垂便知又在想些什麽,剛準備要開口,許是有小孩在院中放炮,「砰」的一聲將人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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