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


    江家前廳上,江晗大吼一聲。


    “阿爹跟那奸相鬥了這些年,現在失勢了卻要將我嫁去,就不怕女兒被他磋磨死嗎?”


    江太傅眉毛擰成麻花,坐在主位上一臉疲態。


    他重重歎了口氣,解釋道:“晗兒,若不以此來鞏固,你爹爹的仕途就要走下坡路了啊,輕則架空實權,重則翻出錯處來貶罰,屆時你也會不及往日尊貴,洛陽城的貴女也不會再以你為首。”


    江晗聽了,眼中蓄滿了淚水,“阿爹騙我,怎麽就別無他法了?不是太後姨母給咱們撐腰嗎?姨母是太後,她是尊長!”


    “她是尊長可她無權幹政,暄親王不年幼更不癡傻,太後還能有資格垂簾聽政不成?失權是遲早的事,爹怎能不早做打算?”


    江太傅一張臉愁得比苦瓜還苦,“再退一步說,你不能不為晟兒考慮吧,他如今在太學念書,日後也是要在朝中立足的,若爹在朝中地位有所動搖,那他將來也要走不少彎路啊。”


    江晟是江晗的親弟弟,現下十三歲,被江太傅送去了太學念書,太學中的皆是王公貴族,而江晟因姨母的身份尊貴,在裏麵也算是風光。


    仿佛一時間,全家榮辱都被壓在了自己身上,江晗搖頭,忽而間想到了什麽,“對了!太後手中不是有兵權嗎?不是有個將軍效忠太後的嗎?我看到不如直接……”


    “晗兒!”


    江太傅突然吼了一聲,打斷她的話道:“你在想什麽?且不說薛將軍手中的兵權不敵暄親王,即便是有一拚之力,他也被先帝派遣去邊疆多年,一時半會如何回來?若是召他的信件半路被劫,那江家就全完了!”


    江太傅語重心長,“如今不可貿然行事,江蘊那逆女已經讓我們栽了一個大跟頭,現下當一切求穩,聯姻為上策。”


    “都是江蘊那賤人害的!害得爹要向那奸相低頭,嗚嗚……”


    江晗忍不住掉下眼淚,哭成了個淚人兒,江太傅心疼不已,但也無他法,“晗兒,你若實在不想嫁給蘇相,那隻能將來入宮為妃,如今的暄王妃是戰場上廝殺過的女將,絕不是心慈手軟之人,你可想清楚了。”


    “笑話!”


    一隻沒出聲的餘氏突然諷笑了一聲。


    “入宮?入什麽宮?日日關在後宮能有何作為?”


    她握住江晗的手,輕柔地撫上她紅腫的臉頰,江晗吃痛想躲開。


    餘氏道:“晗兒乖,嫁去相府,你那姐姐如今在相府當奴婢,你若是去當了相府,想如何揉捏她都行,我晗兒這兩巴掌總不能白挨,是不是?”


    要說這知女莫如母,江太傅拿官途前程說了半晌都沒用,但餘氏三兩句就讓江晗定下心來。


    對啊,即便相府是個魔窟,那她在裏麵也能壓江蘊一頭,誰讓那蠢貨自甘下賤要當奴婢。


    江太傅見夫人的話奏效,也馬上應和道:“不錯,那小雜種早不算是我江家的人了,晗兒嫁去了,身為主子,想如何罰便如何罰,也好給阿爹出一口氣。”


    江晗聽罷抹去了眼淚,下定決心後道,“晗兒聽爹娘的。”


    她才點了頭,門外小廝跑來,“大人,大人,牢裏那個瘋了,在牢中不停地攀咬二小姐。”


    “宋珩?”


    江太傅拍桌起身,“他還想鬧什麽名堂?給他留全屍還不知足嗎?”


    小廝跪地道:“他哭嚷著要見二小姐,獄卒們不搭理他,他就編了故事在裏頭說起書來,他本就是個有口才的,故事說得像模像樣,獄卒們圍過去一聽,才發現都在暗指……暗指……”


    “你說啊,莫要吞吞吐吐。”


    小廝低下頭,“暗指大人和太後混淆皇室血脈未果,暗諷江府姐妹為他而爭風吃醋……”


    “放肆!”


    餘夫人將一個茶盞狠砸到地上,起身怒道:“他在獄中這般瘋狗亂咬,汙蔑太後汙蔑朝臣,獄卒不該堵了他的嘴嗎?”


    “回……回夫人的話,那廝狡猾得很,都不直說,而是套到故事裏拐彎抹角,獄卒們聽了口口相傳,傳出來後被有心人琢磨一二,自然都明白了,奴才聽了此事,是怕他在這樣攀咬下去,會壞了大人您的名聲。”


    江晗心情差得很,現下又聽此事,氣道:“宋珩這禍害當初不也是江蘊招來的?如果沒有她,我們哪會落到如此地步?”


    她將錯處都歸攏到江蘊一人身上,餘氏聽了不由得瞪了江太傅一眼,江太傅別開眼去,一副做錯事理虧的模樣。


    早知如此,不如就讓她隨她娘去了。


    他揉了揉眉心,吩咐小廝道:“既然他在牢裏不安分,那就使點銀子,讓他早走一步吧。”


    “不可!”


    餘氏及時阻止,“糊塗東西,暄親王登基,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而這被判來年問斬的突然死在獄中,你就不怕被人疑心嗎?方才還說要穩當行事,你就這樣穩當?”


    江太傅也是被氣昏了頭,被餘氏罵了一通後醍醐灌頂,又清醒了幾分,餘氏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看著江晗無奈道:“晗兒,既然他鬧著要見你,你就去見上一麵。”


    江晗才止住的眼淚又往下掉,“我不要!那牢中又髒又臭,我幹嘛要去見他?”


    “晗兒,他是將死之人,江家若被他死前的三言兩語潑了髒水,那不值當,他費盡心機見你,說不定是有要緊話,你去一趟也無妨。”


    江晗知道,在這府中真正做主之人是母親,母親都發話了,她再哭再鬧最後也得去。


    餘氏又道:“你去,不論他說什麽,你就先安撫著,總之讓他別再攀咬江家就是,等江家過了這一劫,爹娘定會好好補償晗兒。”


    江晗咬著嘴唇,不得不聽下這番規勸。


    地牢中,陰寒昏暗,但好在是冬日,沒有太多刺鼻的臭味。


    宋珩躺在草鋪上,江晗見到他時,他正嘴裏咿咿呀呀,瘋癲得不成樣子。


    她站在牢外,拿帕子掩住口鼻,一副嫌棄相,絲毫不藏眸中的厭惡,“說吧,要見我作甚?”


    宋珩聽見她的聲音也不著急起身,而是咯咯傻笑起來,待他笑夠了,才撐著地坐起來,“江二姑娘啊,你們江家的種,真是一個比一個無情,翻臉不認人的浪蕩貨。”


    “宋珩,你若是想留全屍,嘴巴就放幹淨點!”


    “嗬……我怕嗎?”


    宋珩突然狠厲起來,撲過身抓住牢門的鐵欄,雙眼猩紅,“江晗,你們江家讓我背鍋,還說我得了瘋病汙蔑你們,行,這些我都認了,但你們不能見死不救!你不是說你愛我嗎?你把我救出去,我要活!”


    “誰愛你?那不過是氣氣江蘊的,你當真作甚?再說,你如今這灰頭土臉的模樣,跟當初可能比?”


    聽她這番奚落,宋珩刻薄地評價道:“果真是醜人多作怪,原是嫉妒你姐姐的容貌罷了,真如一個跳梁小醜一般。”


    宋珩說話句句帶刺,傷人的是,他說的是實情,江晗麵部扭曲,“你到底想怎樣?我告訴你,你再敢在牢中造謠江家,我會讓你、讓你……”


    “讓我如何?我本就要死,你們也不敢提前殺我,對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爹還想把你嫁給那奸相吧?”


    宋珩雖犯渾,但也不是全然沒有腦子,聽他說的分毫不差,江晗一時失語。


    見狀,宋珩一副拿捏住她的表情,一字一句道:“再說一遍,我要活,否則我不僅會將江家的罪行說成故事,我還要告訴獄卒們,這江二姑娘的身上有幾顆痣,又分別長在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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