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樟依舊帶上了江蘊。


    新帝登基前有過提示,故而江蘊也知道太後此次宣蘇明樟進宮所為何事。


    但公主橫豎要守孝,定不定親一時半會都不會入相府,那就不關她的事。


    不關她的事,那就是好事。


    江蘊坐在車板上盤算著,她雖不知蘇明樟暗中在查些什麽,但反正是對太後那邊不利的,等日後江家和太後徹底倒下,對她沒了威脅,她就不用再當奴婢換取庇護了。


    畢竟誰想當一輩子奴婢?


    她也是渴望恢複自由的,隻是眼下保命要緊。


    她不知不覺思緒飄忽起來,竟已經想到自由後該去做什麽營生了。


    不過不管做什麽營生,都得要有本金吧。


    她突然又去掀開車簾。


    “相爺……”


    車內的蘇明樟已經見怪不怪了,這次直接道:“今兒問什麽?”


    她彎了彎眼角,道:“今兒問問,我當差每月可有月俸?是多少兩?”


    蘇明樟微愣,顯然沒想到她問的是這個。


    他淡聲道:“沒有。”


    沒有?


    江蘊麻了,有些急切地問道:“為何沒有?”


    蘇明樟道:“旁人當奴才換的是銀子,你換的是命。”


    已經比別人劃算多了。


    江蘊無可反駁,隻是有些憂心後半輩子的路。


    她略帶失望地哦了一聲,正欲放下車簾,卻聽蘇明樟道:“聽說你想勾引我。”


    聲音不響,但她聽得字字清明。


    語調不喜不怒,恰似平常閑談。


    江蘊的身子僵得厲害。


    青姝這個大嘴巴,不知在蘇明樟這裏添油加醋說了些什麽。


    江蘊龜速的重新撩起簾子,蒼白道:“奴婢沒有這樣的想法,相爺莫要道聽途說。”


    “哦,那許是我弄錯了。”


    江蘊暗暗鬆了口氣,好在他沒多想什麽。


    然她才鬆懈了沒兩秒,他又道:“其實你可以試試,或許我並不反感。”


    江蘊:“?”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或者蘇明樟在說什麽反話,但她腦子太笨還沒轉過彎來。


    思來想去,江蘊決定再問一遍,“相爺方才說什麽?”


    蘇明樟知道他聽清了,便沒有再說。


    他自己心中亦是有些煩亂,自從救下江蘊後,一些陳年破碎的記憶便時不時翻湧。


    相仿相似的情景,年少懵懂的心動。


    到最後,他隻回了一句:“就坐車裏吧。”


    江蘊咽了口唾沫。


    她上次是想坐車裏,因為暖和,但這次卻不想了,因為蘇明樟說話前言不搭後語。


    剛想著婉拒,他又道了一句:“以後都坐車裏。”


    “……是。”


    ***


    蘇明樟入宮後,平南帝與太後高坐,而靜蘭公主與江晗等女眷則是退到了偏殿。


    宮中不比先前在暄王府時方便,江蘊不能跟著蘇明樟到殿內,而是被宮人攔在外側候著。


    靜蘭公主在偏殿候著,心急地派貼身宮女去探聽正殿談話,再輪著來給她複述。


    江晗對此毫無興致,從側門出去,想隨意走一走舒緩煩悶,經過轉角處,餘光瞟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江蘊規矩的與幾個宮人一起站在殿外,麵色平靜淡然。


    她這日子過得倒是舒坦!


    江晗眸中劃過狠厲。


    追根溯源,她今日所受的屈辱還不都是拜江蘊所賜?


    忽而,她嘴角揚起一絲弧度,端著架子走過去道:“你,跟我來一下。”


    江蘊聽出她的聲音,懶懶抬眉看她一眼,旁邊的宮人就先提醒道:“江二姑娘,這位是蘇相的婢女。”


    “需要你來多嘴?”


    江晗瞥了她一眼,“不管是哪家的,奴才就是奴才,主子讓奴才幹點活,奴才該拒絕嗎?”


    那宮人見她咄咄逼人,也不想惹事,幹脆脖子一縮不說話了。


    江晗湊近,抬手往江蘊臉上摸去,她皮膚白皙軟嫩,臉上的傷早就消了痕跡。


    “好好養著你這張皮,你不就靠著它吃飯嗎?”


    江晗酸溜溜說完,側身指了指遠處的一小片梅樹,“我想要梅花做香囊,你去幫我摘點。”


    江蘊掃了一眼,道:“宮中花草不可隨意折損。”


    “旁人不可以,我可以,我便是當著太後和公主的麵,也無人會說我什麽。”


    江蘊內心覺得她蠢笨,她言語間還卻隻以太後和公主為尊,無視殿內皇上,豈不是不敬?


    “既然如此,就煩請江二姑娘自己動手。”


    江晗鐵了心難為她,“我偏要你去,你去不去。”


    江蘊道:“奴婢隻聽相爺一人的吩咐。”


    江晗壓低聲音,從喉間擠出一聲“賤婢”,而後貼身過去,在她耳側輕聲道:“江蘊,我知道你有人撐腰,但如果你去幫我摘些梅花,我就告訴你你娘是如何死的,你還會拒絕嗎?”


    江蘊本是半垂眼簾,自認為別不論江晗說什麽,她都能當沒聽見,可……可她居然說,知道她娘的死因?


    江晗看見她瞳孔微縮,便知道自己的話起了效果。


    人隻要有在乎的東西,就不愁拿捏不了。


    江蘊一雙眼睛警惕地看著江晗,眸中滿是疑竇,江晗似猜出她所想,道:“怎麽,懷疑我騙你?可我還真知道一二呢。”


    她輕蔑一笑,多解釋了兩句:“當年爹娘交談,我聽到了,她們以為我睡著了,其實那時我已經醒,不過覺得他們所談之事頗有意思,就多裝了一會兒。”


    依神色語氣而言,看不出她所說有假。


    江晗撥弄了一下指甲,“好了,摘幾朵花兒而已,機會過了便沒有了,想清楚了嗎?”


    江蘊雙手不自覺握緊,想要抑製住衝動,但心中卻有一個聲音一直驅使著她。


    為什麽她不能知道她母親的一切?為什麽家中祠堂的靈牌都不能有她母親的姓名?一切的蹊蹺都證明,母親不是被她克死的,可她身為女兒,難道不該知道一切嗎?


    江蘊眼眶酸澀,半晌,終於說了一句:“江二姑娘最好說話算話,否則……”


    否則,否則怎麽樣她並沒有說下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怎樣,但她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讓她付出代價。


    江晗揚著下巴等著聽她的下文,結果江蘊直接別開她朝那小片梅林走去。


    彼時梅花開得正盛,這兩日雖停了雪,但樹上依舊結滿了冰霜,與桃色小花映襯在一起,也算是冬景絕色。


    江蘊抬起頭,微微點起腳尖,伸手去掐梅花。


    江晗慢悠悠跟來,給身旁的侍女使了個眼色,那侍女就走過去,在梅樹樹幹上重重一踢。


    滿樹枝上的冰淩冰霜經了震動,都散碎掉落下來,伴隨著一些梅花花瓣,冰冰涼涼砸了江蘊一臉,還有許多冰碴子往她領口中掉下去,凍得她渾身哆嗦。


    然她並沒有什麽反應,隻抬袖抹去額發上的冰花,接著選摘模樣出挑的紅梅。


    江晗的這些小欺負早在她意料之中。


    她又不是不知,若真隻是要梅花何必來找她?


    為的就是欺負她取樂罷了。


    在她踏向梅林的那一刻,就代表她願意承受些欺辱,來換取江晗告知她母親的死因。


    即便江晗所知道的並不完整,但她也要聽,這是她十六年來的心病,早已成為一種執念。


    但她的淡定卻讓江晗惱怒。


    江蘊憑什麽在那故作淡定?她要的是看她委屈,看她卑微哭求,活著看她生氣發狂。


    怎樣都行,就是不能沒有反應。


    江晗又看了侍女一眼,侍女會意,一掌過去撣落她手中的花,又用腳碾了一番,而後欠了欠身,道:“實在不好意思,勞煩你重新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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