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蘊看了她一眼,那侍女莫名覺得冰寒,便退開半步,江蘊又回頭對江晗道:“江二姑娘煩請管好自己身邊的人。”


    江晗哂笑,“有爹生沒娘養的東西,還說教起我來了。”


    指尖的一朵臘梅被捏得稀爛,江蘊深吸一口氣,將它隨手扔下,又接著去摘。


    直到摘滿了一捧,她拿到江晗麵前,“江二姑娘看看,可還滿意?”


    江晗看著那些標誌豔麗的花兒,用指尖翻了翻,然後挑出一朵,道:“這朵不行。”


    隨後,“這朵也不好,這個顏色差了點,這朵太小……”


    一來二去,滿滿一捧梅花被她一一丟到地上後踩碎,“你會當差嗎?采幾朵花而已,竟采不好?重新再去。”


    江蘊低著頭,垂下空空的雙手,看著滿地淩亂的梅色,忽而自嘲地笑了一下。


    到底是提起母親的事,她糊塗了。


    信江晗?


    有病。


    她都懶得生江晗的氣了,而是在心裏將自己罵了一通,而後抬腳欲離。


    她寡素的裙角一拂,卷進些細碎的花瓣,不再理會江晗的怨怪。


    江晗見狀,看著自己的侍女問道:“她是木頭嗎?她不會生氣嗎?”


    不行,她還沒有痛快。


    江晗咬了一下唇角,又吩咐道:“你,把她抓回來。”


    說罷,她用目光指了指梅林邊上的池塘。


    侍女有些意外,但江晗態度堅定,她也不敢反駁,便往前跑了幾步,一下子撲向江蘊。


    這是宮裏,江蘊沒想到她們敢這樣大動作的直接上手撲人,直接措不及防的一個踉蹌。


    那侍女趁她重心不穩,架住她的身子就往邊上的池塘拖,江蘊也看出了她的意圖,驚聲道:“這是宮裏,江二姑娘行事未免太大膽了!”


    江晗道:“賤婢少攀咬我,宮裏奴才做事不仔細,走岔了路跌進池塘,關我什麽事?”


    那侍女聽她這樣說,膽子也越發大了,手上也更加用勁。


    江蘊單論力氣確實敵不過這侍女,但也僵持了一番,江晗看她們磨磨唧唧的,心裏著急,便走過來幫著推她。


    她今天是鐵了心要欺辱江蘊,怎麽能讓她說走就走?


    兩人的力氣江蘊顯然抵不住,她貼近池塘後腳微微落空時,便臨時起意,鬆開了與那侍女推搡的手,轉而緊緊拽住江晗的衣袖,將她一起拉了下去。


    江晗感到自己也失了重心,還來不及呼叫,就壓在江蘊身上一起掉入了池塘。


    一聲噗響,水花飛濺。


    “啊!救命!咳咳……”


    江晗不會水,瘋狂撲騰著身子拍打水麵,身上衣物浸了水沉得厲害,讓她慌得失了分寸,還一直把旁邊的江蘊往下按。


    “六菊,還不快救我上去!”


    岸上的侍女被點了名,奈何她也不會水,隻要跑去呼救:“來人!江二姑娘落水了快來人呐!”


    呼喊聲很快驚動了殿中人,幾個宮人跑來,後麵跟著的太後也不斷加快腳步,偏殿的餘氏更是瘋了般提著裙擺跑去。


    江蘊費了好大勁才甩開江晗胡亂抓按的手,眾人趕到池塘邊時,太後怒喝一聲:“還不救人!”


    兩個太監硬著頭皮往冰冷的池子裏跳,一左一右架住江晗把她往岸邊提,彼時走在最後麵的皇帝與蘇明樟並排而來,正見江晗狼狽之相。


    餘氏看著自己女兒凍得牙齒打顫,連話都說不清楚,心疼地連忙將她摟住,“六菊,你腦袋不想要了嗎!”


    六菊嚇得雙腿發軟,咚的一聲重重跪到地上,江晗忙道:“是她!是她推我的!”


    她抬手指向還在池塘裏的江蘊。


    因她方才不吵不鬧不撲騰,再加之一身奴婢衣裳,故而所有人視線都放在江晗身上,彼時江蘊才被注意。


    她此時站在池中,這池塘的水根本不深,水線在她胸口以下,與她的淡定而立相比,方才鬧得驚天動地的江晗就顯得有些尷尬。


    淹不死人的水,她嚇得魂兒都飛了。


    江蘊眯起眼看了一下江晗指著她的那隻手,而後收回視線,雙手在水中提著沉重的裙擺,邁開步子靠向岸邊。


    眼尖的太監先道:“奴才記得這是蘇相身邊的人。”


    話落,蘇明樟本人已經站到了池邊,那太監瞧見他的身影,趕忙捂了一下嘴,壓低身子往後退去。


    江蘊驟然看見眼前一雙熟悉的鞋靴,抬頭看去,見灰沉天色下,蘇明樟斂眸看著她,麵色陰晦。


    很顯然他沒有拉她一把的意思。


    江蘊鉚足了勁往岸上一撐,微微側身翻爬上來。


    餘氏一雙眼睛就跟長在了江蘊身上一般,一直死死地盯著她,見她上了岸,她克製住直接弄死她的衝動,壓著脾氣道:“晗兒落水一事,還望皇上和太後做主。”


    餘太後聽罷,看向江晗,雙眸之中是藏不住的殺意,她對江蘊的恨意隻會比江晗和餘氏還要多,她端著架子,語調沉肅道:“不論是誰的人,在宮中推人下水,都該嚴懲,不知皇上和蘇相以為如何?”


    蘇明樟不語,平南帝道:“待江二姑娘先去換了衣裳再議。”


    這話總是不錯的,江晗凍得都快僵死過去了。


    太後和餘氏也沒說什麽,指使著婢女先將江晗扶走。


    江蘊自上岸後就默默跪到了蘇明樟身邊,她自知犯了大錯,給蘇明樟惹了麻煩,故而此時正縮著腦袋裝鵪鶉,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她不怕江晗的汙蔑,那樣低劣的汙蔑三兩句就可以推翻,她隻怕蘇明樟煩怒了不再護她。


    悔得腸子都青了。


    明明以前那麽能忍的,可自從那日爆發,殺人逃宮之後,她這原本的性子便一層層顯露出來了。


    尤其是……尤其是牽扯到母親的問題時。


    她盡量把自己縮得小些再小些,以此來降低存在感,仿佛這樣就可以減少蘇明樟的怒氣。


    還是平南帝見她腦袋都快埋到胸口了,才問蘇明樟道:“你的侍女可要去換身衣裳?”


    蘇明樟這才去看地上那瑟瑟發抖的一小隻,問道:“要去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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