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蘊聲音疏離,寡淡如孤山清泉。


    江齊安一下子就聽出了她的聲音。


    “哦……原是我那孽女。”


    江齊安慢悠悠抬起頭,問道:“怎麽?還有閑情雅致來笑話你老子?”


    “你配讓我笑話嗎?”


    江蘊看著他,文弱,年邁,垂垂老矣,頭發半黑半白,還有些淩亂。


    全然沒有往日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怎麽?不是看笑話,是作甚?莫不是想要陪你老子一起去?”


    “嗬……”


    江蘊輕聲冷笑了一下,“陪你?陪你我還不如去陪我娘。”


    她那意思,是寧死都不願與他多待一會兒。


    不過江齊安也是個人精,從她的話鋒中,一下子就反應過來,她的目的大概是與自己母親有關。


    “怎麽?我不是想問問你那死去的娘?”


    話說至此,江蘊也不想再賣關子,隻開門見山地問道:“是你殺了她,對嗎?”


    回應江蘊的是一陣難聽的笑聲。


    不是高興的笑,但也絕不是苦笑,隻是讓人聽著很詭異,像是什麽情緒都摻雜在裏麵。


    許是心裏憔悴,加上許久未喝水,他笑起來有種嗓子幹渴撕扯的感覺,多聽一秒都是折磨。


    江蘊也懶得花功夫去打斷,等他自己笑夠後自然會開口。


    沉默是應對一切奇怪行為最好的辦法。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他就自己停了笑,抬頭,兩眼渾濁的看著她。


    “誰說的,我怎麽可能會殺死自己的發妻?”


    江齊安知道,自己現在沒被判死罪,完全是因為證據不夠充分,當然了,他也本來就隻是個背鍋的,但若是此時加上一條他殺死發妻,他竟然會是萬劫不複。


    這麽多年前的事,沒有物證,沒有人證,江蘊突然這樣問起來,估計是自己胡亂猜想的。


    “那你倒是說說,我娘是如何死的?為何從來要回避這個話題?”


    “笑話,這麽晦氣的話題,還要日日掛在嘴邊跟你講?你要連帶著我,連帶著整個江家都一起晦氣?”


    江齊安還是習慣用一副好為人師的口氣講話,“老子我不管如何,有一點總是好的,就是這眼睛永遠向前看,過去的汙糟事有什麽好談的?”


    江蘊道:“這便是你隱瞞事實的借口嗎?”


    “什麽是事實?你告訴我什麽是事實?”


    “你殺了我娘,這就是事實,但是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我更想知道她的屍骨如今在何處?”


    江蘊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盡量讓聲音平淡而冷靜。


    “沒錯過的事,我絕不會認,你娘……是你克死的,你出事不久他就撒手人寰,怎麽還想將罪責怪到你老子頭上?”


    “再者,既然是被克死的,那定是不祥之物,還留屍骨做甚?”


    江齊安雲淡風輕的說著這些話,語調間沒有一絲波瀾。


    江蘊深吸一口氣,拿出江晗的口供,攤開來後放在他麵前。


    接著馬車前掛的燈籠,勉強可以看清那上麵所寫。


    江齊安眯起老眼,臉離著紙張也就半拳距離,一字一句地讀。


    他的臉色終於有了些許變化,是一種被揭穿的恐懼感。


    “嗬……嗬嗬,難怪都說女子是禍水,生出兩個逆女來,都是要害死他老子的!不管是從哪個娘胎裏出來的都一樣,都一樣該死。”


    他說著,想伸手奪過那供紙,隻是他被帶了手銬,動作不方便,江蘊先一步收回了手。


    “過去我從來不曾想到,你這樣看似文弱的文官,也是會親自動手殺人的。”


    江蘊道:“若你願意說清前因後果,再告訴我屍骨在何處,我可以考慮放你一命,反之,你就是現在死了,也沒有人能為你收屍申冤。”


    她妥妥的威逼利誘。


    江齊安原本想不屑質問她還敢真的殺了自己老子嗎,但他忽然想到,曾經她真的拿發簪插入了他脖梗之中,那時他還是太傅,她都敢如此,更何況是此時此刻呢?


    他這個女兒沒有什麽是做不出來的,人瘋就罷了,還偏就天生運氣好,撿了個更瘋的給她撐腰。


    他稍稍沉思了一下,“怎麽,我若是願意說清楚一切,你真能不計較,放我走?”


    難道不應該更恨他更要殺了他嗎?


    江蘊也是個明白人,道:“若是我給你一點好處,你會說出真相嗎?”


    “當然不會。”


    江齊安歎了口氣,然後坐到地上。。


    “說就說唄,你承受得住就是了。”


    “我受得住,隻一點,要真。”


    江齊安還保留著過去的習慣,坐下後理了理衣裳,道:“當然真,我沒有騙你的必要。”


    “當年娶她,自然也是愛慕她的,沒辦法,誰讓她生的實在好看。”


    他先是中肯的點評了一句,繼而道:“她爹在太醫院當差,她才剛生下你時,我那老丈人也不知道怎麽就招惹到了上頭,觸怒了當時的皇後娘娘,也就是如今的太後,但他也算是聰明,連夜就逃脫了,不論如何也不露麵。”


    “裏中具體是什麽緣由,我倒也不清楚,我隻知道,隻要將她弄死,再將那消息放出去,幫著皇後把我那老丈人給逼出來就行了,即便不能逼他露麵,該給的好處也一樣會給到我。”


    “什麽好處?”江蘊問道。


    “自是娶了餘氏那天大的好處啊。”


    娶了餘氏,那也就是皇親國戚了,得了皇後多年的幫扶,江齊安道:“隻能說,你娘死的很值。”


    “是嗎?值嗎?看看你如今的下場,你還覺得值嗎?若是按部就班,再如何也比現在好。”


    “老子落到今日這一步,都是因為你這個逆女!”


    江齊安一改方才平淡敘述的模樣,突然暴躁的怒吼了一聲。


    江蘊全當沒有聽進去他這句話,“屍骨在何處?”


    她隻想問完她想問的話,不想被他暴躁的情緒所影響。


    “屍骨?老子怎麽知道屍骨在何處?”


    那時他也是頭一回動手,生疏害怕,下手好幾次才將人弄死,最後那具屍骨沒有能讓顧知延露麵,他就更覺得晦氣,並沒有親自安排下葬,隨手交給做髒活雜活的下人去處理了。


    亂葬崗?又或者是哪個山頭?他怎麽知道?


    江蘊的語氣再也平淡不了,任誰來都聽得出已經壓抑到顫抖,甚至略帶一點哭腔,“你是說……她屍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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