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江齊安就答了一個字。


    “好。”


    江蘊也隻回了他一個字。


    然令江齊安沒想到的是,這短短兩個字結束了一切。


    不僅結束了他們的對話,也結束了他的生命。


    江蘊轉過身去,走到了程風身邊,伸手抽出了他腰間的佩劍。


    程風的劍有點重,江蘊一手拿著劍柄,劍鋒在地上刮擦出聲音。


    江齊安原本還以為她隻是氣急了,想嚇唬嚇唬自己,更何況江蘊向來是言而有信,不懂得撒謊的人,她答應了不會殺他的。


    但再回到江齊安麵前時,他改為雙手握住了劍柄,將那鋒利的長劍舉了起來。


    江齊安從他那雙眼睛看到了濃重的殺意,那一刻,他才確定她是來真的。


    他想要站起身來躲避一下,但是因為雙腳被銬著,站起來不是很順暢,反而往後一個趔趄,再度仰麵摔倒下去。


    這樣半躺在地上的姿勢,就更加方便江蘊下手。


    她雙手緊緊握著劍柄,沒有閉眼,沒有深呼吸,不需要做任何過多的準備,就像在做一件理所當然且平常不過的事情,將劍用力往下紮了下去。


    “主子……”


    程風喊了一下車內的蘇明樟。


    江蘊拿了他的劍,去殺朝廷重犯,他原本該阻止的,可是他清楚,宋明章即便在車內,也對外麵事情的發展了如指掌,他沒有出聲,就默認讓江蘊繼續。


    直到那劍刺穿了江齊安的身體,他發出的哀嚎聲戛然而止,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散開來,蘇明樟也沒有做出任何回複。


    程風也就默默看著這一幕,沒有阻止,沒有插手。


    鮮血噴濺到江蘊的臉上,她仿佛沒有感覺一般,抹都沒抹一下,又接著拔出劍,再次插到他身上。


    她麻木的將動作重複了幾下後,終於停了下來。


    她一言不發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再逐漸從麻木中跳脫出來,抬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跡,轉身將劍還給程風。


    其實擦了後這臉反而更加髒了,因為那袖子上本也沾了血跡,簡單的擦兩下,隻會越擦越髒。


    程風剛剛將劍放好,江蘊眼中方才的殺意全部退去,她在車前站了許久,夜裏昏暗的燈籠照著她,一身血跡,有些可怕,也有些憔悴。


    她緩過勁後,突然就像是碎掉了一般,眼睛止不住的就酸澀起來。


    如同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弱弱的開口道:“相爺……我好像衝動了。”


    她說這話時,腦袋更加往下垂了一點兒。


    她低著頭就這樣等了一會兒,裏麵沒有聲音。


    等不來回應,她就一直這樣站著不敢動,卻不知沒有聲音,並不代表沒有回應。


    直到程風喊了她一聲:“阿蘊姑娘。”


    江蘊這才把頭抬起來,先是看了程風一眼,而後很快就瞧見了車中伸出了一隻手。


    蘇明樟手心朝上,意思很明顯。


    “阿蘊姑娘,有什麽事先回去再說吧,這裏主子會安排的。”


    江蘊這才將手伸過去,輕輕放到他手心中。


    她手觸碰的一瞬,蘇明樟便緊緊握住,一把將她拉了上去。


    車輪滾動,一件滿是血跡的外裳從窗口被丟出。


    車內的江蘊這次是前所未有的乖順,任由蘇明樟褪去衣裳,自己該抬手就抬手,沒有半個不字。


    “不是衝動。”


    做完這些後,蘇明樟才道:“我會料理好,他本就該是死罪。”


    蘇明樟知道很多,但江蘊生母是被江齊安親自下手殺死的,他也是才知道。


    她今日,既是弑父,更是複仇。


    但若他來說,隻是處決了一個本就該死去的人。


    “這算是大義滅親嗎?”江蘊問道。


    “不算,你與他早不算是親人。”


    蘇明樟褪下自己的外裳,將江蘊裹住。


    江蘊依舊呆坐著不動,“穿好。”


    雖說夏日夜裏並不冷,但等下江蘊還要下車,還是裹緊些好。


    江蘊聽話地照做。


    “還有些路,若是要哭,可以哭一下。”


    蘇明樟又提醒她,“不必憋著。”


    江蘊低頭攪著手指。


    倒也沒有很想哭。


    這是件高興事,雖說有些悲哀,但與她之前的經曆比,這絕對算得上是好事。


    她不僅沒有哭,過了好一會兒後,反而還笑了一下。


    笑出了聲。


    “不難過了?”


    “喜事有何可難過?隻是怕你怪我衝動。”


    複仇的快感和如負釋重的感覺緩緩襲來。


    她也抬起了頭,撩開了車簾,路上一地月色,靜默蕭然。


    此時此刻,她才感覺徹底脫離了過去,過後的才是真正的新日子。


    一路無言,車停到相府門前時,她遲鈍了一下,有些恍惚地放下了車簾。


    轉身下車之際,身邊人摟了過來。


    江蘊隻感到自己身上的衣裳又被緊了緊,隨後身子一空,雙手自然地攀到他肩上。


    “備水。”


    入府後蘇明樟便吩咐了一句。


    有下人匆匆去照辦,平日裏這事都是阿蘊姑娘吩咐監督的,今兒這水則是給她備的。


    蘇明樟在她耳側道:“待洗清爽了,一切就都好了。”


    江蘊一路已經將情緒調整的差不多了,此時還有心情跟蘇明樟玩笑一下,“相爺今兒這樣會安慰人?前兩日的氣是不生了?”


    蘇明樟本以為她是在強行壓抑情緒,一路不敢多言是因為深怕露餡,現下聽著這語氣,倒是真的放下過去了。


    蘇明樟將她放下來,“是想讓我現在與你生氣?”


    “你最好永遠不生我的氣。”


    “你若是不招惹,我何故來生氣?”


    江蘊雖說狀態緩過來了,但也無心與他拌嘴,聽了他這話,她將身子前傾,額頭抵在他胸前,不再回話。


    “罷了,今日乏了。”


    江蘊輕嗯了一聲,兩人仿佛達到了某種默契,就這樣靜默了一下,蘇明樟突然想到,“對了,宋珩明日斬。”


    “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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