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開信頭,抽出裏頭的信箋,打開,入目是敬瀾遒勁有力的字,瞧了一會兒,陸敬瀾寫信的風格數年如一日,仍寫的都是日常的小事,什麽他院子裏的海棠開了,小黑跟小虎又下了一窩小貓兒,可惜的是落雨了,窗下砍了頭的芭蕉剛長出新葉,想聽雨打芭蕉,還需等幾個月才成……還有他捉大雁的事兒,怎麽躲在水窪子裏,怎麽下的網,捉了數次才捉到一對,弄得滿身泥濘,倒也有意外收獲,在水窪子邊兒上,看見了許多兔耳草,挖了幾顆回家,打算養在他院子裏的水塘裏……


    青翎還納悶呢,不記得他院子裏有水塘啊,最後說寫信的時候窗外春月正好,海棠花落了滿地,在信箋下頭畫了一幅小畫,寫了兩句詩,多情隻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落款是一枚小印,仔細瞧跟自己那方差不多,是個隸書的瀾字。


    青翎忽覺自己的心態竟不知不覺轉變了,以前陸敬瀾給自己的信,大多都不看,便看也隻會覺得這家夥絮叨,像唐僧一樣,說的都是沒用的廢話。


    可如今再看,即便仍是那些沒用的廢話,卻看得她臉紅心熱,不覺摸了摸自己的臉,火辣辣的,伸手推開窗屜,春雨如絲點點滴滴,從廊簷上落下來,不一會兒便匯成了一條水線。


    不遠處牆角的忍冬,在雨裏伸展著藤蔓,枝葉在春雨下越發顯得青翠欲滴,她這裏沒有春庭月也沒有海棠花,隻有春雨和沒有開花的忍冬。


    瞧了一會兒,拿起桌上的筆,機靈的穀雨早已鋪好了信紙,墨也研的正好,青翎微微搖頭,這丫頭跟小滿兩人,真該是陸敬瀾的丫頭才是。


    提起筆方知竟不知寫什麽,想想陸敬瀾的風格,青翎決定效仿一下,自己便沒有陸敬瀾的詩情畫意,絮叨些生活小事還不難,便把家裏這幾天發生的事兒略寫了寫,尤其還提了周家叫媒婆來提親,讓自己大罵一頓趕出去的事兒。


    最後也想寫一句應景的詩,發現自己才思枯竭,無以為繼,便叫穀雨撐著傘去外頭摘了幾片忍冬的葉子回來,用烙鐵熨平了,放到了信裏,蓋上自己的小印,裝回先頭的大信封裏,等會兒叫小滿送到大哥哪兒,也算交差了吧。


    正想著,就見小滿撐著傘跑了進來,見她往屋裏來了,穀雨忙攔住她:「你這一身的水兒,快去換了衣裳再過來。」推著她去旁邊屋裏換衣裳。


    小滿卻推開她:「還換什麽衣裳啊,二小姐,可壞菜了,那張巧嘴真不是個東西,從咱家出去在外頭到處說咱們三小姐是醜八怪,說臉上的胎記晦氣,還說三小姐脾氣不好,針線也不成,缺了家教,誰家去了誰倒黴,總之沒有一句好話,如今整個安平縣都傳遍了,二少爺聽見人說,氣哼哼的回來跟夫人說了幾句,正巧讓三小姐聽見,跑回屋關上門不見人了,就聽見嗚嗚嗚的哭,夫人在外頭怎麽勸都沒用。」


    青翎臉色一變,心道,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還說張巧嘴多少也該有些顧忌,再說,那天罵她的是自己,趕她的也是自己,便她造謠生事也該衝著自己來啊,怎麽偏跟青青過不去呢,青青本來就敏感,那聽得了這種惡語中傷。


    站起來就要往外走,穀雨瞪了小滿一眼,心說,這丫頭沒成算,什麽事兒不能慢慢的說,這麽急赤白臉的一說,二小姐吧能不著急嗎,卻也沒功夫教訓她,忙拿起雨傘追了出去,免得風刮著雨水落進廊子裏,打濕二小姐的衣裳,雖說春雨,姑娘家的身子到底金貴些,不能著寒。


    主仆二人匆匆穿廊過屋,不一會兒便進了青青的小院。


    一進來就瞧見娘跟青翧都在窗下站著呢,娘苦口婆心的勸著,青翧一臉後悔的捶廊柱子,離得近了,能聽見屋裏傳出嗚嗚咽咽的哭聲,聽得人心裏一緊一緊的難受,便是跟自己鬧了這麽多年別扭,都沒見青青哭過,可見這回是真傷著了。


    青翎如今也是萬分後悔,若自己那天忍耐一時,給張巧嘴幾個銀子,許就沒今天這樣的事兒了,謠言中傷,自己可以不在乎,但青青卻不可能看得開,而這樣的青青,青翎真不知該怎麽開口勸,隻得跟青翧站在一處,呆呆望著窗戶發呆。


    翟氏勸了半天,聽見裏頭的哭聲小了些,不禁歎了口氣 :「外頭的人知道什麽,不過是受了壞人的蠱惑胡亂說的,你若是難過,那些壞人得逞了越是高興,再說,管他外頭說什麽呢,爹娘知道你什麽樣兒,你兄姐知道你什麽樣兒不就好了。」


    半天屋裏傳出青青的聲音:「娘,您回去吧,讓我自己待一會兒。」


    翟氏點點頭:「那你好好想想,別鑽牛角尖,你隻記著,不管外人說你什麽,在爹娘心裏,你們都是最好的兒女。」擔心這丫頭想不開尋了短,又叫了自己跟前兩個婆子跟春分一起守著,囑咐青翎青翧也別在這兒了,緩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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