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灼的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


    他困獸似的在屋子裏打轉,接連撞到各種各樣的雜物,在叮鈴咣當的碎裂聲中,又一腳踢中了桌子腿兒。


    可傅明灼並不感覺疼,而是被另一種情緒所全部吞噬。


    燒起來了。


    他喉嚨裏一句話都發不出,砸門的時候,胳膊也沒勁,從小腹中撩起來的火順著脊椎往上爬,電流似的鞭撻他的四肢。


    傅明灼喘得像條狗。


    他癱坐在門口,用盡自己全部的力氣回頭看了眼。


    卻不是看往床上那失去意識的寶貝弟弟。


    而是大開的窗戶。


    以及伴著皎潔月光,輕柔搖晃著的窗簾。


    “畜生。”


    傅明灼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


    這兩個字似乎打開了什麽開關,下一秒鍾,高高在上的商業帝國總裁就徹底破防。


    狼狽地用雙手捂住臉,嗷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


    “還好嗎?”


    秋高雲淡,午後的陽光就格外明媚,照在傅明灼了無生氣的臉上。


    顧裕生剛洗完手出來,走到窗邊,跟著坐下。


    “都會過去的,別傷心了。”


    說完後,顧裕生再也憋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隻能跟著傅明灼的眼神,一起看向外麵的鳥語花香。


    雖然他很想拍拍傅明灼的肩,說一句,多大點事啊。


    又沒真的幹了。


    至於這樣傷心嗎?


    但轉念一想,傅明灼真正傷心的原因,定然不是因為那未曾發生的事情,而是另外一件,僅僅隻有兩人心知肚明的事。


    那就是——


    傅明灼這個人,不舉。


    旁邊傳來輕輕的啜泣聲。


    顧裕生沒敢回頭。


    “沒事,”傅明灼用紙巾按了下酸澀的眼眶,“我身體沒什麽大問題,隻要小寒能好好的就行。”


    說著,他就扯出個僵硬的笑容。


    “萬幸的是,這種亂七八糟的藥沒啥用,不然的話……”


    顧裕生垂著睫毛,神情淡然。


    繼續眼觀鼻鼻觀心,裝傻。


    這藥哪兒沒用啊,可太有用了。


    沒用的是你啊傅總。


    這倆兄弟都是第三本書的人物,傅明灼出場次數不多,但隻要他出現,評論區鐵定如油入沸水,那叫一個腥風血雨。


    顧裕生對當初自己受到的震撼,記憶猶新。


    據說絕大多數的作者在設立主角時,要考慮讀者的口味,市場風格,以及故事線的順利展開,所以主角的設定,可能並不會百分百體現作者的真實審美。


    而這個時候,相當一部分的作者,就會用副cp來釋放自己。


    【作者有話說:我醒脾很奇怪嗎?相當正常的好嗎,寶寶們別害怕,大哥的設定不影響劇情走向的啦,我們專心等攻追老婆的啦~】


    顧裕生受到了驚嚇。


    因為這個傅明灼的設定,實在是過於混亂邪惡。


    首先,他也是個渣攻。


    其次,他心裏的人是自己親弟弟。


    最後,他不舉。


    記得前半部分時,評論區還喜聞樂見這樣的情節安排,夾雜在偶爾一兩條弱弱的“別逆我cp就好”“不會有炮灰攻的情節吧”之外,全部齊刷刷地揮動起骨科的大旗。


    直到傅明灼的真實弱點暴露出來。


    評論區安靜了好一會。


    突然有人奮力高呼:“養胃攻是仙品!”


    於是,下麵關於攻究竟能不能養胃,又吵了一百多樓。


    但很快,她們就不吵了。


    因為傅明灼的對象出現了,進度巨快,當天do愛!


    顧裕生又爬了很久的評論區,才終於找到原文。


    看完後,沉默了許久。


    因為傅明灼不舉,吃藥做手術都治不好那種,偶爾能起立那麽一次,就趕緊跑去用自己的形狀倒膜,整了個道具。


    用這個道具跟小受做。


    還冷冰冰地說,對方不配自己掏真槍。


    【傅明灼嗤笑一聲:“當然是你的問題,脫光了躺在我麵前,我都產生不了一丁點的欲望,你不羞愧嗎?”】


    【看到身下人湧出的眼淚,傅明灼的心中產生快意的滿足,令他興奮得飄然欲仙。】


    【他安慰自己,一定是因為心裏被弟弟占滿了,所以對其他人沒有衝動,如果……如果是弟弟的話,自己肯定會大展雄風,所以,他的身體是正常的,沒問題的!】


    顧裕生:……


    毀滅吧。


    這本書的作者,精神狀態還好嗎?


    所以也就這第三本書,他沒能真正看完。


    一隻長尾巴的黑色山雀飛到窗台,側著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屋內的景象。


    床上躺著的男人臉色灰白,整個人就是被打擊到的頹廢模樣,神情恍惚又疲憊,而旁邊那個穿白襯衫的,則有一雙幹淨清澈的灰眼珠。


    傅明灼的情緒已經平複得差不多,就清了清嗓子:“小裕,你在看什麽呢?”


    “有隻小鳥,”顧裕生看著窗外,“又飛走了。”


    傅明灼的雙手握成拳頭:“你在諷刺我嗎?”


    說什麽飛走的鳥,難道……難道他一個醫生,能看得出來自己的隱疾嗎?


    可惡!


    顧裕生平靜地看著他:“我為什麽要諷刺你?”


    也是。


    自己某些難以啟齒的問題,天知地知,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人知道了。


    想到這裏,傅明灼心裏好受了些,可又立馬被仇恨的情緒所代替。


    “那個叫陸厝的,”他自言自語地咬牙道,“我一定會讓他後悔……我、我要讓他生不如死。”


    居然敢對他和弟弟做出這樣的事。


    顧裕生盯著他因憤怒而發青的臉,沒接話。


    其實,相貌還是很帥的。


    他穿書後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不愧是霸總型號渣攻,哪怕就是個配角,也長得高鼻深目,英俊非凡。


    就是表情有點難看。


    畢竟被擺了一道。


    昨天晚上他離開後,不知道傅家二樓發生了什麽事情,反正等到管家察覺不對,撞開臥室的大門時,傅家兄弟兩人都已經暈厥,不同的是,弟弟是受到外力毆打,而哥哥則是情緒激動血壓升高,一口氣沒上來,昏了過去。


    被腳步聲驚醒後,傅明灼隻把弟弟送去了醫院,而自己則堅決不去,隻是叫顧裕生過來,幫他檢查身體。


    問就是渣賤小說中,就這一個助攻醫生。


    啥活都得幹,隨叫隨到。


    顧裕生趕到後,心下了然,傅明灼誤食了不太幹淨的藥,但福兮禍所依,因為他自身情況的原因,並沒有發生不該出現的事,所以也沒有多問,隻是給傅明灼打了鎮定,幫助他平穩情緒。


    “我前半夜就打過電話了,”顧裕生問道,“救護車沒到嗎?”


    管家迷茫地搖了搖頭。


    顧裕生沒再糾結這個細節,隻是有點疑惑,那個我見猶憐的美人,是什麽時候消失不見的。


    逃跑了嗎?


    挺好的,快跑吧。


    逃得越遠越好,千萬別回頭。


    都離開傅家了,路上的時候,顧裕生已經不再想這件事情。


    因為明天就是中秋節,螃蟹雖說沒完全肥,不過殼薄肉嫩,是時候去買兩隻備著了。


    還有薑絲,醋,以及柿餅和蘋果。


    顧裕生過日子精打細算,也挺講究儀式感,雖說隻有自己一個人,但該過的節,還是要樂嗬嗬地過。


    他是個很會照顧自己的人。


    “叮咚,歡迎光臨。”


    全日鮮便利店的透明玻璃門往兩側打開,兩個穿校服的女孩笑著從裏麵走出來,顧裕生和她們擦肩而過,走入琳琅滿目的貨架。


    得買點水果。


    店裏沒什麽人,顧裕生推著購物車停下,抬頭看著最上方的貨架。


    上麵稀稀拉拉地擺著幾條餅幹。


    賣得不好,促銷剩下的,全部堆在上麵了。


    但是顧裕生很喜歡吃。


    一隻胳膊擦過他的耳側,輕而易舉地拿下了餅幹,信手放進了他的購物車。


    與此同時,一股清冽的鬆木香氣傳來,很淡,由於距離太近,就帶著點欲說還休的……


    誘惑。


    顧裕生向後側過臉。


    對上了一雙漂亮的眼睛。


    彎彎的,笑得很甜。


    陸厝怎麽會在這裏?


    散在肩膀處的長發隨意紮著,戴了個黑色口罩和鴨舌帽,但由於過分優越的身材條件,他往這裏一站,哪怕藏起那雙美到驚心動魄的眼睛,也會引得路人頻頻回頭。


    有些人就是天生風情。


    顧裕生沒什麽反應地看著他。


    “你好,小玉。”


    陸厝的雙手背在身後:“真巧呀。”


    昨晚剛見的人,此刻再次相遇。


    不同的是,身份已經調換——


    “這太辛苦了。”


    陸厝臉上的笑容還在:“什麽?”


    “我是說,在這種地方打工,錢少事多,很累的。”


    顧裕生伸手,把剩下的餅幹全部放進了購物車。


    在這種地方出現,又幫助他拿貨架最高處的東西,那就說明什麽?說明陸厝是在便利店打工的呀。


    可能怕被傅家人發現,還特意戴了帽子和口罩,以便隱藏自己的身份。


    顧裕生心有不忍:“你在這裏多久了?”


    陸厝的眼神終於閃過一絲迷茫:“啊?”


    剛剛入職嗎。


    顧裕生想了想,拿起一條餅幹,放進陸厝手裏:“請你吃這個,很好吃。”


    說完,他就平靜地轉身離開。


    隻剩下陸厝在後麵站著,口罩後麵的表情,有點抽抽。


    這個小醫生,腦殼莫不是有問題。


    都沒結賬,怎麽請人吃餅幹?


    他嗤笑一聲,隨手把餅幹重新放回貨架,有些懶散地往外走去,原本他是要等另一個人的,但看目前的情況,那人估計是不會出現了。


    陸厝無所謂地按了下自己的帽簷。


    便利店裏人少,因此急匆匆的腳步響起時,就格外明顯。


    “等一下!”


    顧裕生跑得急,肩膀都在不住地起伏,再加上推著購物車,柔軟的額發散了下來,而當他終於跑到陸厝對麵停下時,臉上已經有點潮紅。


    “我、我有話跟你說。”


    陸厝不為所動地站在原地,這種神情,這種語氣,他見過太多。


    他長得好,自小到大無論什麽,都能很容易地得到,由於這張臉引發的愛慕,也時常發生,實在不算什麽。


    隻是這個清清冷冷的小醫生,喘著氣看向自己,眼裏終於開始急切時,還蠻有趣。


    顧裕生站定了,看著他:“你真的在這打工嗎?”


    陸厝生了逗弄的心思:“是啊。”


    顧裕生似乎長出了一口氣:“那你千萬別忘記一件事。”


    他記得這朵小白花傻乎乎的,特意跑過來,給人交代一句。


    “哦?”


    陸厝的手指隔著口罩,虛虛地點在嘴唇的位置:“你要告訴我什麽?”


    顧裕生左右看了下,感受到工作人員犀利的眼神後,上前兩步,湊近了陸厝的耳畔。


    “別忘了今天的日子。”


    檸檬的青澀味道傳來。


    陸厝一時有些發怔。


    可能,是離得太近了,也可能是小醫生因為奔跑,而變得更加紅豔的嘴唇。


    他下意識地問:“什麽日子?”


    “中秋假期,”顧裕生壓低聲音。


    “……記得要申請三倍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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