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風雨自然不同意,但寧又儀心意已定,隻得堅持一起跟隨。但隻有她姊妹與寧又儀最像,因此終究留下功夫稍遜一籌的雨,隻有她陪伴寧又儀上路。


    風是八位影子侍衛中的老大,性格沉穩,功夫又是最好,有了她的陪伴,寧又儀也安心許多——她不會傻到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一個貼侍都不帶就上路。


    臨行前,雨將自己隨身佩帶的兩把匕首中的一把給了寧又儀。


    那刀柄雕著繁複花樣的匕首拿在手裏,寧又儀驀然明白驊燁臨走時為何會激動地衝回家,隻為說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影子侍衛們的匕首,原來都是一模一樣,統一打製的。


    在太子府時習慣了日日等戰報,急也急不來,倒還好,一出城門,寧又儀竟覺得特別心慌,恨不得立刻就趕到塔木城。


    一路上不停地換馬,馬歇人不歇,連趕了三天三夜的路,第四日天亮時,她們終於到了歲波城南邊的鳳凰山下,翻過這座山就是塔木城。


    起先山道上有三三兩兩的難民,兩人還不以為意,沒想越近塔木城,逃難的人竟越來越多,有時堵住整個山道,得等上小半個時辰才能過去。風越等越是不耐,下馬找一位老者問了問情況,帶回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塔木城失守,金烏皇朝太子被薩羅國士兵活捉。


    風還未說完,寧又儀一夾馬腹,沿著山道邊飛奔而去,馬蹄過處碎山石紛紛掉落山崖——這山道一邊是萬丈懸崖,尋常人不敢太緊貼懸崖走路,因此有窄窄一路可行,卻也不足一尺,每一步都有踏落山崖的危險。


    這簡直是瘋了。風翻身上馬急迫,卻不料寧又儀飛馬過處一群羊受到驚嚇,接連幾隻掉落山崖,頓時山道上一片混亂,不僅那半尺多窄道沒了,她還被人拉住索賠羊錢。等她擺脫這事,早已追不上人了。


    寧又儀縱馬疾馳,不消多時便下了鳳凰山,塔木城就在眼前,城門大開,幾個薩羅國士兵懶洋洋地靠在城牆上,根本不管逃出城外的難民。他們是希望人逃得越多越好吧,此時的寧國唯一的去處就是歲波城,薩羅國下一個目標必定是那裏,打起仗來,難民總是累贅。


    寧又儀勒住馬,靜靜想了片刻,拿定主意,突然揚鞭催馬,如旋風般衝向城門。這半天來,隻有出城的,沒有進城的,此時突然有人騎馬衝進城內,守城的幾個士兵一驚,在城頭大喝起來,有人舉箭射殺,有人嚷著讓城下的人趕快追上去。


    早料到他們的反應,甫一入城,寧又儀便拐入小巷內,繞了幾圈,棄馬躲入一間空宅,屏息聽著搜人的喧嚷聲過去,她才鬆了口氣,已是一身冷汗。


    她不該來的。


    聽到風說太子被活捉,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其中有詐。她親眼看到驊燁帶著兩名影子侍衛出發,明擺著他不可能親身涉險。假如薩羅國士兵真的抓到了人,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是影子侍衛所假扮的。


    當然,她也不能夠完全肯定驊燁安然無恙。但,無論塔木城中是怎麽個情況,她都不應該來。她來了,不僅於事無補,還可能壞了他的計策,假如真的內有玄機的話,她唯一該做的就是掉頭回去,安安穩穩地坐在皇城的宮牆裏才是最恰當的。


    道理她都明白,可她還是來了,奔過懸崖,奔過利箭,來到這座可能有著某人的城池。她身不由己。


    她想,她是擔心那個萬一,萬一太子真的被抓怎麽辦,她怎麽能不來?


    寧又儀靠著牆,心跳慢慢緩下來。來都來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少時她曾來過一次塔木城,對城中方位略有印象,假如金鳥太子驊燁被囚,那自然是天牢最為可靠。天牢在塔木城西,而她在城北。盤算一番後,她決定先去城西天牢打探究竟。


    城中滿布兵卒,每走一步都有被發現的危險。寧又儀按捺下心中的焦急,小心翼翼地在街巷中穿行。越近城西北角,喊殺聲就越大,她既要潛行,自然是離那等地方越遠越好。但那喊殺聲然持續頗久,且越加激烈,她不由得疑心起來。


    塔木城已破大半日,此處竟還在廝殺,是何種身分的人,沒有棄城而逃、沒有投降,而且有實力堅守到此時?


    唯一的答案就是——太子。


    不管真假,她定要去看上一看。


    薩羅國兵馬將塔木城西北角的一座府邸圍了個水泄不通,四處散落著死去的士兵,府邸深處殺聲震天,金刃相擊之聲,勸降叱罵之聲交雜,令人一時難以分辨裏麵的情形。寧又儀伏在府邸不遠處的民宅屋頂上,靜靜地守著。即便驊燁真的在裏麵,她貿然進去也無濟於事。


    良久,喊殺聲漸漸弱了下去,突然一聲慘叫,「太子——」那聲音拔到高處嘎然而止,顯是氣絕身亡。


    靜了片刻,哈哈大笑聲、喝彩聲此起彼伏,慢慢朝府邸外而來。


    「嘩啦——嘩啦——」鐵鏈聲越來越近,終於,薩羅兵將押著鐵鏈纏足的金烏太子驊燁踏出府郎大門。


    寧又儀默默地數著驊燁的步子,一、二、三……待他走到她早看定的位置時,雙手齊揚,左手匕首如離弦之箭往他腳下鐵鏈飛去,右手一個細繩拋出,攔腰卷住驊燁腰部。


    「叮」的一聲,那匕首削鐵如泥,立時削斷一根鐵鏈,可惜寧又儀氣力不足,功夫也欠缺火候,被下一條鐵鏈撞落在地。不過,她還有機會,隻要能把驊燁拉上來。新婚那夜她與驊燁交手數招,知道他的功夫遠在她之上,借著繩索之力必可躍上屋頂。沒料到驊燁竟略略遲疑,身旁一人揮刀立刻斬斷細繩。


    「快走!」驊燁怒斥。


    寧又儀不知他為何放棄這絕好的機會,但時機稍縱即逝,現在她的行蹤已被人發現,若不快逃,救人不成,自身也要不保。


    離她最近的士兵已紛紛爬牆而來,她轉身就跑,聽得悶哼一聲,明知不可回頭,但那聲音著實揪心,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一把亮晃晃的大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驊燁身邊一人正憋紫了臉發出痛苦的呻/吟,見寧又儀上當,不由得開懷大笑,神情的轉變煞是詭異。


    驊燁狠狠地瞪了一眼寧又儀,她心虛地低下頭。


    她知道自己錯得離譜,可心裏卻鬆了口氣——他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起碼,和他在一起,她就不用每天猜自己的心思了。


    或許,連她自己都不敢承認,其實她就是故意這麽做。有的事情,與其逃避,不如直接麵對。


    【第三章】


    不出寧又儀所料,他們果然被關進城西天牢。


    天牢裏空蕩蕩的,一個囚犯都沒有,顯然是為了關押他們兩個「重犯」而清空的。畢竟,塔木城的囚犯也是寧國人。


    薩羅國士兵把他們推進最深處的一間囚室,哢嚓哢嚓地連上幾把大鎖,左看右看絕無越獄可能,這才滿意地走了。


    寧又儀被推倒在囚室的爛草墊上,一時沒能爬起來。那草墊裏經年的黴味和血腥味直撲鼻子,她頓覺一陣惡心,掙紮著爬起來,幹嘔了好一會才緩過來。向驊燁看去,他麵無表情地坐在牆角,垂著眼眸,一動不動。


    「殿下——」她小聲地喚著。


    他不發一言。


    他一定非常生氣。寧又儀決定暫避其鋒纓,隻在一旁悄悄地打量他。他一身黑衣,破損處露出鑲金邊的華貴錦緞,左臂包紮著的白色布條大半被染成紅色。離城那日的戰報上說,太子左臂受傷……


    她慢慢挪過去,小心地開口,「殿下,你的傷……」


    驊燁霍然抬頭,怒瞪她。在寧又儀十八年的生命裏,還是第一次有人敢這樣怒視她。那怒氣貨真價實,甚至讓她以為他會狠狠地摑她一耳光,或幹脆痛罵她一頓。


    然而他什麽也沒做,隻重重歎了口氣,便又坐回牆角,沉默不語。


    那還不如真的讓他打一下呢。寧又儀懊惱地想,她一定讓他很為難。靜默良久,她實在受不了這沉寂的氣氛,剛想開口,卻見驊燁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她一凜,立刻會意。


    天牢的囚室這麽多,卻將他們兩個關在一起,顯然是別有所圖,畢竟兩個人在一起就可能說話,話說多了說快了,也就容易說出不該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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