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雜誌!連姓氏都搞錯,學什麽抓奸夫?!


    「啊……這樣喔。」連鼎鼎大名的未婚夫都開了金……不,鑽口澄清,這事看來假不了。「我們真為你們感到遺憾。」


    女主訪員試圖不表現出失望,展現專業的金牌笑容。一是飲恨未婚的兩人感情如昔,二是假如當事人拍桌怒吼不忠的話對銷量比較有保障,反正攝影師都預備好啦。「好的,謝謝你親自解答讀者的疑惑,這次的采訪結束了。」


    「不用客氣。」他站起身,和對方的手交握。他們還多拍了幾張他手戴鋼表的照片,始收拾器材離去,而他的人員馬上進入房內。


    「這家表廠真該付我廣告費。」


    未等秘書報告接下來的公事,上官耀司反手解下手表,隨意擺放到一邊。這緋聞沸沸揚揚,倒直接便宜了身為事件證物的手表,聽說國內外的訂單皆不少。「送給你老公吧,看到它就煩。」


    「……謝謝。」秘書幫他用禮盒收好這隻使用不到半小時、卻整整是她三個月薪水的二手貨,連帶細線的價錢牌還扔在辦公室垃圾桶內。「辛苦老板您了。」


    「不,你應得的。」他揶揄地看著她滿臉的疲態,縱使已抹去本來滿臉的大汗。怎麽一早等候的來訪人員一個兩個都沒留意到他秘書累得一副狗樣?「你比較辛苦。」


    「哎……」


    「你放心,我遲些會找盼兒,幫你報仇。」他自顧自地保證,無關外遇不外遇,他倆一直各有各的生活,盼兒居然不學著高招一點。


    不計盼兒浪費他的時間替她說話,她還間接奴役他的秘書……這隻表是中午時段珊妮急急衝下樓飆計程車去買回來的——回來時電梯還剛好抵達,她踩著christianlouboutin黑色高跟鞋直奔三十樓——連午飯都沒吃。


    「呃,我其實沒有很累啦……」雖然知道他倆不如表麵上融洽,但總裁在盤算要怎麽代她出頭時……


    也用不著這麽開心吧?


    喬曉翔不以為自己能回到這裏。


    但顯然他親生父親的家族勢力龐大,聘請的征信社效率亦迅捷,在他和盼兒被偷拍後不到兩星期已追蹤到他的聯絡號碼,並連係上他私人公司的電話。


    盡管夜店的同事察覺了上門暗訪的雜誌記者,利用假名牌蒙混頂替,可是編輯「順道」介紹的店麵資料和特色酒品,卻在無意中暴露了「卡曆凡」的存在。


    翻查酒廠持牌人不難,他猜想喬家這些年來多多少少知悉他在台灣的行蹤,所欠缺的,隻是一個找上他的時機。


    但即使他們沒有直接指名找人,他早晚也會接觸他們……就算不急於除名,現在也為著盼兒的事必須出來麵對。


    他駕車來到喬家大宅,還未停下,門柱上的警衛人員彎身略略掃視車窗,便開啟鐵色大閘放他進入。


    停下汽車,喬曉翔環視歐式建築風格的莊園,名義上的家陌生得可以。他越過噴泉和幾座石獅,循著密鋪的階磚路走到主屋。


    在約定的時間內來到這裏。


    他伸手拉下門鈐,等待了半分鍾,一名蓄有小胡子的中年管家來應門,甫見他便微微彎身說:「夫人在日光浴室,請你到書房稍等,我會喚她來。」


    「麻煩您。」喬曉翔頷首,管家陪他無言走過由正門至主廳的冷色走廊,那裏的女傭好似已聽得他們在玄關的對話,接手領他往二樓柚木樓梯走,管家則退到廳後另一邊。


    感覺到傭人們好奇的打量視線,但訓練有素的底質讓他們都噤了聲。大宅打掃得一塵不染,而且寧靜得可以,空氣中散發出訪客稀少的氣息,雖然他知道大宅女主人已有數名同樣經商的子嗣。


    「這是老爺以前的書房。」女傭推開門,裏麵的層層書櫃保存完好,仿佛它們的主人從不曾離開過,他的眸色滲進悵然。不知道他是否想知道接下來的事,她小心翼翼地說:「他的藏書室……就在書房門後。」


    藏書室,正是喬正培當年自縊的地方。


    「是嗎?」喬曉翔目光放遠,像是眺望回憶中遙遠的某一片段,漫長時光無聲荏苒,但過去封印的悲哀不曾褪色地留在原處。「好的,我在這裏等著就可以了。」


    「哦……」她就要離開,還是忍不住多瞄他幾眼。他輪廓不似其他幾名少爺的淺薄,多了幾分受現實曆練的內斂深沉,又似乎安於置身事外。她年資不足以容她見過二老爺和五小姐——即是他的父母,自然也聯想不出他擁有他倆任何遺傳特質。


    他們下人若在喬家多待一段時間,或多或少會打聽到這些秘事,隻是絕不能提。


    握著抹布走回大廳,恰巧在樓梯碰見二老夫人疾步而上,對垂首行禮的她視若無睹,雍容華貴的臉龐配上一副不相稱的焦急。


    伍幸眉攏攏黑褐色的發,嚐試讓自己看起來平和一點——接下來從容地推門進入。她以為自己準備得夠充分了,但當那私生子的眼眸從紗簾轉到她身上時,她被震懾得無法言語,因為他那略帶憂鬱的眼睛……


    太過像她鍾愛一生、卻從未得到過的丈夫的那一雙。


    八年前奔往藏書室、痛泣解下丈夫屍首的一幕霎時在腦際炸開,那段回憶著實太痛……就算他隻是為喬家顏麵夜夜與她共寢、盡丈夫的義務,但他由始至終不曾把心思放在應是賢內助的她身上。


    他決絕隨舊愛而逝,她便轉移她的嫉妒、她的恨到他唯一關顧的兒子身上。


    她瞞住長住病院的大老爺及喬家上下,封鎖他的經濟,任其自生自滅……原以為他已淪為黑市勞工或是潦倒死在世上的某個角落,然而他的姓名卻在幾年後出現在德國、奧地利等同一新興品牌酒廠的商業名冊中。


    喬曉翔不再是那個她可以嚐試處決的無名小子,他把自己掩藏得極好。她無從對策,直至有雜誌捕捉到他身在台灣的證據,她才得以聯係上這根心中勾紮著血肉的刺……


    「你……」伍幸眉試圖開口,卻找不到適合這冷漠男子的稱謂,隻好直呼其名:「喬曉翔?」


    原來他根本就是雜誌所拍下的人。


    喬曉翔緩緩點頭。他知道父親元配召他到喬宅會麵的原因,但她可能不知道他的,於是直接道出來意:「在電話中我說過同意簽字,但我有一個條件。」


    「嗄?」心中五味雜陳。她約見來人的第一要因,是要利誘他正式簽字脫離和喬家的關係;當年喬正培的遺囑幾乎把全數產業還給其唯一私生的兒子,而她在他死後以他兒子失蹤為由接管遺產……雖然已事隔數年,但喬曉翔若要打官司,她未必會贏。


    喬正培的遺產包括上市的部分航運企業股份以及這座巨宅,若他堅持取回自己承繼的部分,對其餘家族生意百害而無一利。


    屆時他不但奪回這裏的一切,待事件張揚,喬家家聲勢必盡喪。


    原本她致電隻是企圖試探他的意向,但他二話不說的應允大大令喬宅一家上下意外。


    「什麽條件?」伍幸眉算他會有這一著,急忙問道。丈夫的遺產盡管牽連廣大,但也不過是千億,她可以付他七百億現金作為放棄的報酬。「你要多少賠償金?」


    「我希望這季和以後的航運標權都能歸昊天集團所有,隻要她公司在當季提出竟標的話。」喬曉翔直視打扮典雅的婦人,淡淡提出自己唯一的要求。


    記憶太淡,從來喬家的事都與他無關,不配擁有,也要不起。現在這一額外的願望,已是他貪求。


    「你……隻要這樣?!」她不敢相信地驚叫,然後掩飾失態地連忙放輕聲:「再沒有其它要求?」


    不會的,他不會這麽愚蠢的,兩者的價值根本不能比擬!


    他搖搖頭。「沒有。」


    「好、好!我代表喬家允許這一項條件。」看來他和昊天集團主席的緋聞再真確不過,不然的話怎可能會把唯一機會押在這討好的小事上?


    但那姓鍾女子明明已訂婚了呀……


    「謝謝。」喬曉翔衷心地低頭致謝,隻因他做到了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他薄唇再殷,不帶任何感情:「你準備好文件了嗎?」


    「準、準備好了。」她期期艾艾,頗有風韻的丹鳳眼中閃過一抹緊張,樓下的律師正在待命,等他一來便隨時可以辦理斷絕關係……伍幸眉走回門邊,搖鈐喚人,心裏始於揮不去的,是這酷似丈夫俊逸輪廓的男子。


    著三件式西裝的律師由管家帶到樓上,用手帕抹抹頸上的汗點,在書桌放下公事包便開始解釋手續程序。喬曉翔靜默聆聽,翻閱過律師草擬的文件,執筆俐落地在指示的幾個位置上簽名,律師把文件移到她麵前。


    帶有身旁男子餘溫的鋼筆握在手上時,她才真真正正地感到遲疑。


    簽了,和丈夫唯一的牽連便完全斷絕……


    她強壓下酸楚,在自己的手未發抖之前趕緊簽下名字;就算她不為個人私心,也得護衛所出的親生子女,這是確保他們地位的最正確做法。


    「喬先生,容許我提醒你,稍後我可能會再聯絡你上事務所簽辦其它文件……」


    律師熟練地收好兩方委托人的文件,補上幾句後續,喬曉翔明了地點頭,並朝她道別,正要隨律師走出房……


    那挺拔的身影將要遠離……不!正培!


    「等等!」她心魂俱裂地開口留人,那是她魂牽夢係的人呀!


    他聞言轉身,不解地看著婦人突如其來的舉動,而正取出口袋絨布抹眼鏡的律師也煞下腳步回頭。「有什麽事?」


    「你……但我……」她胸口激動起伏,原有當家貴婦的威儀全然盡失,回憶衝刷著她說出令人費解的斷續短句,忽然開口懺悔:「以前的事……我很內疚……」


    遠在美國的他被斷去所有金錢及人脈時,如果不是在絕地裏打拚出頭,她幾乎害死這個無辜的孩子。


    她意識到了當時的錯誤,幾乎難以彌補的錯誤,現在——


    伍幸眉求救似地看著他,良心的自責迫使她尋求原諒,他的一句話,便可解救她。


    喬曉翔終於正眼看她,聲音仍是疏冷,但因她的話而融化了原有的漠然。「你不用道歉,我從沒有怪過你。」


    他們都是身不由己,以前。


    他曾經有過逃避的想法,但最終還是憑著自己的力量掙脫命運的操控,相信她一樣可以。


    「謝、謝謝……」她不住地道謝。受過往內疚的摧殘,她臉上的歲月痕跡更加明顯。「希望你明白我的苦衷,我也是迫不得已才這樣做……以後、以後有機會再……」


    喬曉翔牽出善意的唇弧,她閉唇止住接下來冀求補償的話,目送他不再留戀地邁步離開。


    他都了解。


    拉下排檔,房車駛出花園的停車坪,原路切換至另一條道路,喬曉翔開啟收音機,試著藉回夜店之前的時間沉澱紛亂的思緒,因為不習慣這種煩躁……


    已經有很多年不曾想起父母。


    他曾幻想過他們在放棄他的撫養權時是什麽樣的心情,但終是不得要領。


    母親從來沒有真正在他麵前出現過,供他撒嬌或是談上一句話;他看過她的相片,但最後卻不曾確切地記住模樣。她死後,印象就更加模糊了,無法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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