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段不算短的時間,盼兒忽然打電話到夜店找他,說想拜托他選禮物給一位前輩。他從波爾多空運了一瓶與對方的出生同年份出產的紅酒,翌日讓她的助理帶走,差額讓識破的胡老大瞠目結舌,從此喋喋不休。


    一個多星期後,她過來親自向他道謝,並偕他到附近的小餐館晚飯。


    她的話題有時涉及艱深的金融評論,他無法完全明了,隻好更留心聆聽,然後自己翻查資料……也許是那份對她的專注取悅了她,她不介意他的陪伴,斷斷績續地和他在一起。


    不久後,報紙傳媒宣布鍾家和知名飲食業钜子聯姻……采訪熱潮過後,她若無其事地在他的夜店招待來往的客戶,他隱藏心情,隻著意做好她眼中的本分。


    或許是信賴有他在的關係,盼兒不怎麽避諱在他場子裏喝醉。有時在附近的應酬完結,也會致電邀他載她回家,他開始熟悉抱起累透而沉睡的她開門、安置好才離開……


    在夜店開張後,其他股東嫌同一大廈裏的小企業不入流,幹脆整幢買下;他讓盼兒也擁有他那層公寓的鑰匙,好讓她累的時候不用駕車回家,可以在另一個獨立套房裏休息……而她,欣然接受。


    以為這種關係會一直持續下去,但不到半年,他親自越過那條界線。


    那天早上她刷完牙從浴室走出來,穿著和他相同的黑色浴袍,他無法再阻止自己親吻她微涼的唇。


    盼兒沒有反抗,像一隻世上最乖巧的寵物蜷縮在他懷抱裏,他很快便懊惱地鬆開對她的箝製,但她的手並沒有從他腰間收回。


    「我想給你,不想給他。」


    她悶悶地埋首在他胸懷裏說出這句話,他霎時間明白了。


    他試圖讓彼此冷靜下來再做決定,遲疑著對她交代過後便獨自回房換衣服下樓,在便利商店買過保險套,放慢腳步回寓所,給予她充裕的時間去改變心意。


    打開大門,他安靜地穿過無人的客廳,尊重她理應如此的變卦,直至坐在床上等待的女子翻動雜誌的聲音驚動他沉寂的心湖——他記起她回頭發現他那時的羞赧眼神,是如此動人得近乎永恒。


    早晨的陽光灑暖了身下淩亂的被縟,他試圖掩飾自己的生澀,逐步撫觸著她,卻在停下來察看那盒中對折說明書時暴露出端倪。盼兒滿臉通紅地倚著他一起閱讀那些細字……他倆窘然地相視而笑,然後終於徹底而滿足地實踐所有未完成的步驟……


    在他懷裏的女孩完完全全地蛻變成了女人,猶未適應彼此嶄新的關係前,她卻漫不經心地提出那項充滿誘惑的提議。


    「我以後……還可以這樣找你嗎?」


    她渴望藉著他消去孤寂,為了她那從未擁有過的疼寵,甚至不惜婚前叛逆……他,必然是最適合的人選。


    他毫無異議,畢竟他所能得到最多的也不過如此。一直任她予取予求,唯恐她可能不再眷戀他的寵愛……一路走來,他們竟能完整地按著計劃走畢全程,直到那預定的障礙把他們分開。


    規則早已訂定,如果無法遵守,他當初便不應去招惹她;這樣的結果,他甘之如飴。


    一切他在最後可以給的,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獻給她。


    替她蓋好被子,喬曉翔安靜地躺在她身旁,從容地閉上憂傷的眼。


    即使她已快不再是他所能眷戀……


    「你能陪我出去一下嗎?」


    吃過他作的簡單早餐,盼兒到房裏問他。


    本以為她換過衣服便會離開寓所,和往常一樣;聽見她這一問,喬曉翔停下手上更衣的動作。「有什麽事情嗎?」


    「沒、沒有什麽啊,隻是想和你出去走一走。」她兩手負在身後,表情有些微別扭。「你陪不陪我?」


    喬曉翔抿抿唇,點頭,她於是回到大廳去等;他低頭扣著襯衫的鈕扣,思索著今天有否特別的事……兩人有了關係以後,他們甚少一起出現在公眾場所中,怕暴露出任何蛛絲馬跡對她不利,當然,他的家族也不會直口歡。


    他很快地換過日常便服,並趁她在房外時致電特助挪出半天假期。她背起包包坐在杏色沙發上,見他出來,愉悅地起身。「都好了?」


    踏出公寓門口,鍾盼兒戴上太陽眼鏡,陪伴的他確定遮蓋住了一半臉孔後,任她繼續牽著從容地逛街;和預計的不同,她隻是保持著笑容跟他並肩走著,像沒有什麽特別目的。


    初春天氣仍是微凍,盼兒的外衣留在他房裏,本想上去取來,她卻不許,反而直接往服裝店走去。不知是有意或無意,她當場穿走的黑色夾克和他身上的穿著意外地相似。


    「我不冷了。」她回應他的問話,朝他嫣然而笑……如果硬要說有那麽一點點不適的話,便是昨晚縱情時留下的酸痛。她不會告訴他,隻想好好和他在一起,在床事以外。


    本以為和他逛街除了購物沒其它事可做,但途中說說笑笑,卻也消磨了一整個上午。


    是的,她好怕和他之間會有遺憾,想在這最後的時光裏盡量補回來……


    「那就好。」喬曉翔審視著,不經意地在茶色鏡麵上看見自己臉孔的反射;他倆在馬路上駐足,他拉高那輕軟春裝的領口,並情不自禁地吻了她柔頰一記,待綠燈亮起才繼續走。


    像每一個受寵的女人,盼兒彎起笑唇,環住他的臂彎步往飯店精品鋪。他放鬆地跟隨,她走進的竟是一間名表店。


    店員的神色顯示對兩人不太抱有期望,皆因他們的打扮實在和一般閑逛的情侶無差。喬曉翔替她拿著星巴克的咖啡,她仿佛已看中櫥窗內其中一款男裝精工表,叫店員取出。「翔,你試試看吧。」


    他皺眉不解,盼兒索性執起他左手戴上;當碰觸到他的手指時,她的臉卻悄悄煨紅了……


    「你要買來送給客戶嗎?」


    她忍著羞意不置可否地笑笑,把眼鏡推至發頂審視細節,並詢問他的意見:「你覺得好不好看?」


    「很好看。」喬曉翔據實回答,精鋼表上的墨綠底麵接近純黑,襯托他淺麥色的手腕,設計亦沉穩內斂,是一份容易迎合人心意的禮物。


    「嗯。」她認同地應聲,不在意它有關潛水防壓防南北極磁性的功能介紹,取出皮夾付款。隨後店員交回禮盒袋和信用卡,他抬手正要除下它交還,她卻按下他,搖搖頭。


    ……她是在暗示他昨晚遲到,所以才送他表嗎?喬曉翔憑直覺拒絕:「這表不便宜,盼,我答應你下次會準時……」


    這會兒換她愣著,不懂他急速說出的話,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笨蛋!誰在跟你說這個,你想太多了。」


    他們在商店大街停下,路上並未有太多行人,盼兒還沒戴回太陽眼鏡,便把手塞入他外套口袋,抬頭凝望著焦慮的他,歎氣,輕聲說道:


    「翔,生日快樂。」昨天是他三十歲的生日。


    喬曉翔整個人怔住,萬萬想不到她竟會知曉他的生日並記住,連他自己都忘記了。


    從來沒有人因他的誕生而欣喜,她是第一人。


    「……謝謝你。」他找不到別句話表達他的感動。盼兒笑笑示意她明白,單手拉下鏡框,口袋裏的手則拍拍他的腰際,保持逛街的休閑心情繼續走。


    或許是他們都太沉醉於兩人相視的旖旎氣氛了,眼中隻有彼此的身影,因此才沒有察覺……


    對街按下了細微的、靈敏的快門聲音。


    他就知道盼兒隻會給他惹麻煩。


    上官耀司手中不動聲色地把玩著金筆,接受記者的專訪,但天知道這近三十分鍾的約見已把他心底的耐性耗盡,連渣都不剩。


    專屬辦公室內,麵前幾名記者窸窸窣窣地記下采訪內容——法國的旗艦餐廳裝潢完畢,並請來世界各地名廚坐鎮,他剪彩完回台灣免不了闡釋新店的有關理念和未來計劃。


    「有報導指前英國首相在當地度假後對你的餐館讚不絕口,請問你對此有什麽回應呢?」問題有夠白癡,仍在繞圈子。


    女記者擦摩頭發,塗上唇膏的閃亮紅唇開開合合,在他眼裏看起來……真煩!


    「你的試探很高明,但我很抱歉不能透露顧客的身份。任何客人給予的讚賞,我僅代表東逸深表感謝。」他保持迷人的笑容。這樣的答法,比直接承認更高杆。


    女記者的臉頰因他的調笑而展現紅潤神采,身後人員跟著笑意盈盈……飲食訪問的料已湊得七七八八,他們拿著紙筆偷偷打眼色,但逃不過他的法眼。


    「上官先生,我們非常感謝你撥冗接受訪問……但可否容我們代讀者再詢問你幾個問題?」


    終於,上道。


    帶頭的采訪主任提出題外話,身邊的下屬不約而同屏氣等待。他還未開口同意,她已急急忙忙逮住空隙套話。


    「據悉上星期都會雜誌刊登有關你未婚妻的緋聞……請問你有沒有什麽要回應或是補充的地方?」


    上官耀司揚眉,不經意的小動作竟也令全場人一怔,怕他突然翻臉。該來的還是會來,他故作驚訝地笑笑。「那篇報導不是已是半個月前的了?難道我的時差沒有調整過來?」


    「喔,上官先生說的沒錯……」不要管半個月還是上星期啦!快答啊,很心急耶!「那麽你的意見是……」


    上官未婚妻暗攜男伴——昊天集團主席地下情揭密!


    標題聳動,這則獨家的街拍新聞替對手雜誌飄高銷量,短短一日即加印了兩次。


    事件的照片清晰度不怎麽好,估計是偷拍者急急掏相機偷拍所致。照片中她圈著男伴臂彎雙雙步出名牌表店,盼兒的太陽眼鏡推高至頭頂,淨白的臉孔可辨,男子則較常低下頭應答她,身份較為難猜。


    據查詢店員她購買該隻男腕表用的是她自己的白金卡,同時贈予同行男人一直戴著走出街外,狗仔追蹤戴回墨鏡的她,但之後兩人吃過午飯後便分別離開,期間拍不到其它親昵舉動。


    文意和圖片所描迤的相近,初步調查該男人為二局級夜店的員工,姓賈,但大概因為他上班場所消費不低,編者無銀彈支援調查更多。


    昊天的公關一直拒絕作出回應……難得搶到上官回台灣後的首場采訪,老編下令全員無論如何也要探到他對於此事的口風,以獨家回應招攬讀者。他們不能輸!


    「那雜誌上麵說的那隻表,是這一隻嗎?」上官耀司伸手,出其不意地展露自己手腕上的名廠表。女記者狐疑了下,身後的小記者則手忙腳亂地翻出帶來的那期雜誌,對照是不是同型號表款……


    「雜誌圖片上盼兒買的這隻表是打算送給我的,而那個男人原本是她的保鑣,隻是順道找來試戴。」不等他們商討出更多的問題,他努努下顎,故意跳過文中兩人曾共飲一杯咖啡的曖昧事實,三言兩語解答疑慮。


    「她還抱怨雜誌把原本送我的驚喜弄得眾人皆知,非常不滿。」恰到好處地展露多一分都嫌惡心的蜜戀神情,然後厲色睨視他們——這才是他真正想做的。「這個的答案你們滿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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