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頓私人療養院。“文森特先生,您終於來了。”等在病房門口的黑西裝男人站起來,他身邊穿著藍色手術服的主治醫生也立刻站了起來。文森特在幾步之外站著,微微點頭,“辛苦你們了,情況怎麽樣?”醫生猶豫了一下,“病人現在並無生命危險。但是……但是,病人的手腳由高溫滾筒引起斷離,因高熱而使傷口蛋白質凝固,並且血管床的完整性遭到嚴重破壞,所以,無法進行斷離肢體的再植手術。也就是說,病人已經是終身殘廢了。”文森特安靜聽著,最後,等醫生說完了,他慢慢轉過頭看向窗外。窗外很黑,在玻璃上,隻能看到自己蒼白而模糊的影子。醫生悄悄擦掉額角上掉下來的冷汗。對於他們這樣為黑幫賣命的dirty-white-cor-workers,仿佛始終有人提著鐮刀站在自己的背後。說不定哪一天,這些他們暴戾的雇傭者,在上一秒還對你客客氣氣,下一秒就會舉槍爆開你的腦袋。文森特?佩雷拉他是聽說過的,休斯頓家族中出了名的私刑審判者,出了名的手段殘忍,出了名的不擇手段,出了名的,是靠脫褲子才爬上去的男寵。“辛苦你們了,你們請先去休息吧。”文森特回頭看著他們,然後輕輕歪了一下頭,笑起來。柔軟的發絲隨著他的動作而蕩出一個優雅的弧度。那一刻,他酒紅色的頭發,寶石藍色的眼睛,忽然就因為那一抹幹淨到毫無雜質的笑容而變得耀眼無比。被日光燈映得白得發冷的走廊,因為他的笑容竟然令人覺得有一絲溫暖。“我想有一點私人時間。”“當然可以。”黑西裝的男人對他微微彎腰,推開病房的門,示意裏麵其他的醫護人員離開。文森特對他微微點頭,進了房間。然後,黑西裝的男人才細心關上門,離開。擺滿了各種儀器的房間,卻給人一種空曠的錯覺。所有冰冷的儀器中間,躺著一個,也許是還可以被稱為人的東西。伊恩。隻是幾天之前,他們還在俱樂部一起打桌球。那個總是大大咧咧不知輕重的家夥。那個把頭發染得五顏六色,帶著著一排耳釘的家夥。現在,隻剩下一攤爛肉了。他再也不會對任何人有用了。他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一個不被人需要的垃圾,很快就會被這個殘忍的世界遺忘和拋棄,成為19世紀以來“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又一個殉葬者,弱肉強食,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上位者的遊戲中,最後被犧牲的,往往是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人物們。文森特的目光淡淡從他身上滑過,滑過他纏滿了繃帶的臉,滑過床頭的監護儀屏幕上一下一下跳動的心電圖,最後落在了他纏滿了繃帶的胳膊上。本來應該是手的地方,隻剩下了一片厚厚的繃帶。忽然,他就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另外一個黑夜。同樣幽冷的夜色。同樣一個脆弱而痛苦的生命。文森特轉過身,麵向著玻璃窗外無邊無際的黑暗。手指伸進口袋,碰到一個冰冷而堅硬的金屬。上一刻還完美無缺的東西,隻在一瞬間,就被摧毀了,碎得殘破不堪。並且,我們不說,卻都深諳,被破壞了的東西,就再也無法複原。是任它碎在角落,任人踐踏;還是徹底把它一把火燒的幹淨,隻留下最美好時的回憶。流線型的斑蝰蛇手槍,被握在紅發少年的手中。隻在一瞬間,他就完成了拔槍,轉身,瞄準。拉下保險栓。拇指上膛。刹那寂靜。巨大的槍聲穿透在每一個空曠的房間,每一條空洞的走廊。久久得回響,回響。鮮血開出的花,在潔白的枕上綻放,蔓延。在潔白的牆壁上,濺射出殷紅的斑點。從始至終,他的眼睛裏,沒有一絲猶豫,他的手指也沒有一絲顫抖。誰在舞台上謝幕?在最終章,唱出了雄渾悲壯的詩?誰在畫布上收筆,用最豔麗的紅,刺痛了誰的眼?彌漫的硝煙引發了自動火警裝置。瓢潑的雨,沒有預警,從天花板上灑落下來。文森特慢慢放下了手。他閉上眼睛,仰起頭,透過闔上的眼簾,感覺白色日光燈刺目的光。水霧打濕了他酒紅色的頭發,在他長而濃密的睫上凝結成一滴淚珠的形狀,墜落。所有人向著槍響的方向回頭。黑西裝黑墨鏡的人在角落竊竊私語。“那個人被殺了?”“當然,你剛才沒看到文森特?佩雷拉走進去麽?那家夥出賣了他。”“夠狠的,連個隻剩下半條命的人都不放過。”“話說回來,他那樣活著,還不如死了。”紅發的少年自他們身邊走過,米色的v字領毛衣,黑色的高筒軍靴,大衣被隨意掛在手臂上。他帶著淡淡的笑意,在發著短信,神情懶散。所有人都噤了聲,默默退向兩邊,注視著他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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