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的愛,足夠他虔誠以待。那場荒唐過後,林晰的左手腕重新戴上了紫檀木手串,還是那一串,隻是沒了佛頭珠,沒了佛祖的保佑,一個普普通通的紫檀木珠的手鏈,平安伴隨他一生。同樣經過了那場荒唐,蕭然如今看到林晰的手腕就臉頰發燒,這些天就一直沒給林晰好臉色。關於開光護身符這件事,原本看那樣子林晰是怎麽也不想鬆口的,蕭然的別扭當然也就沒放下來,就這麽別扭著被林晰寵著,青山綠水的遊玩了倆星期,然後忽然,沒頭沒腦的林晰決定立即起程去香港。“我不喜歡。”蕭然反對。有鬧別扭的程度在,也是真實不喜歡。香港那種彈丸之地,密集的高樓大廈和來去匆匆的腳步一向讓蕭然一種透不過氣的壓迫感,他從小就不喜歡那個繁忙又市儈的城市。“我聽說香港有個有求必應的黃大仙祠?”林晰逗他,“求平安這種事,你一個人也不能總麻煩佛祖一次又一次的是不是?所以這次咱們換個道教的。”林晰如此歪理解說。黃大仙祠確實聲名遠播、香火很盛,號稱有求必應。好不容易看林晰鬆口了,蕭然的別扭情緒也就散的七七八八了,他倒是不在乎什麽佛教道教,反正能求到平安就行。在某種程度上,與其說給林晰求平安,不如說是蕭然給自己求個心安。於是乎,香港之行就這麽突如其來的橫插一杠子打斷了他們的行程,按照原本林晰跟蕭然說的計劃,這趟遊山玩水的自然之行要小一個月呢,難得林晰表現出有這樣大把大把的空閑,這才兩個星期便夭折了——蕭然當然不相信林晰特意去香港是奔著有求必應的黃大仙祠去的,肯定因為他有事,而且,蕭然有預感,應該不是小事。不管是因為蕭然成長了,還是因為跟林晰身邊久了對周遭氣氛越發敏感,事實證明,蕭然的預感都沒有錯,甚至他的預感準到他們隻在香港住了一個晚上,林晰便又指了下一個目的地,美國。“是不是有什麽事?”蕭然抱著大王,聽到林晰接下來的行程安排,直接開口問了。“是生意上的事,你知道時間就是金錢。”林晰一派輕鬆。蕭然一個字都不信。其實很多事,蕭然都知道林晰在騙他。往久遠了說,林晰在大過年活活抽死兩個人,就算蕭然當時心思純真很容易地被糊弄過去了,後來也會慢慢聽到一點風聲,畢竟那次太子爺的狠手,足以廣為流傳,成為道上人士的某種箴言警告,總有人不經意的拿那事兒舉例說嘴,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或者往近了說,身邊的大王——林晰去緬甸賭玉,然後順手救下一隻小雲豹——這種話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騙人的。賭玉,用得著林大太子爺火急火燎的出差麽,尤其在他的小王子正為鋼琴大賽緊張忐忑的時候?再說,緬甸的特產可不是隻有玉石!蕭然心裏明鏡兒的。蕭然知道林晰有很多事情沒跟自己說實話,隻不過他心中不再在意了。蕭然不是那種渾身充滿正義感的衛道士,不管林晰是好是壞,他對他的用心是真的,就算兩人之間曾經有個糟糕的開始,這麽久相處下來,蕭然也不是石頭心腸。然後便是這次,不知道是不是音樂人特有的敏感情懷,蕭然覺得程梁那件事一直陰影猶在。程梁可不是什麽道上的小混混,死就死了,警察都不會特意立案偵查的那種人渣。人家好歹是個官,而且家世顯赫。蕭然明白林晰是個霸道性子,也明白林晰的百無禁忌與心狠手辣。程梁那件事真的就像他輕描淡寫般的揭過了麽?就算蕭然以前被林晰糊弄過去了,他現在也忍不住懷疑了。因為自打出了程梁那件事之後,這整整小半年的功夫,似乎一直都不太平。首先,林晰很忙。好吧,就算這構不成懷疑的理由,那他突如其來的出差歐洲呢?更巧合是,林晰遭遇了一場八百萬分之一概率的飛機失事。死裏逃生之後,林晰說是放鬆心情的帶他出來遊玩,一路上自駕旅遊,也是悠悠逛逛,但蕭然總有一種‘打一槍換個地方’的感覺。然後林晰忽然說來香港,非常反常的是,他們走的是水路,從某三級小港城市的某個小碼頭出發。按照林晰的解釋是,他們距離這小港城比較近,讓蕭然看看他送給他的私人豪華遊艇這個借口也很好,坐船比坐飛機舒服也是真的,坐飛機‘大王會遭到禁運’這理由聽起來更是似模像樣、有理有據,可是蕭然更明白,他們的遊艇最後靠岸的是香港某海濱別墅的私人碼頭,他們一行人沒有香港過境記錄。然後,林晰陪著蕭然去了一趟黃大仙祠,求了個‘仙鶴出樊籠,直上九霄宮’簽之後,當晚,林晰就計劃去美國,這讓蕭然如何相信真的沒有事發生?林晰沒有任蕭然刨根問底,他用了最直接有效地方法堵住了蕭然的疑問。他的小王子的身體被調養的越來越好了,這是一夜縱情之後林晰欣慰的想法,蕭然少見的沒有在這樣激烈的情事最後昏迷,隻是渾身酸軟的被林晰裹著毯子抱進車,一路駛向機場。一架豪華的私人飛機,跟上次蕭然從美國回來的那架挺像,就是裝修成有臥室、有客廳,帶吧台、帶沐浴更衣衛生間的那種。林晰把人直接放在臥室的床上。“蕭然,我,會晚幾天再走,乖乖在那邊等我,”林晰親親他,“去看歌舞劇沒關係,但不許在百老匯一泡就是一天,連飯也不好好吃……”“晰——”蕭然想拉住林晰,身上卻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就算情事上再疲累也不會這樣,蕭然立即就明白林晰很肯定在他身上做手腳了,也許是用藥什麽的。蕭然開始恐慌。蕭然不知道情形到底糟糕到什麽地步,他隻知道老爺子早在一個月前就被送走了,現在還要送走他,這兩個多星期的遊玩,身邊除了龍二和老黑一直當司機加保鏢之外,再沒有任何其他人出現,是不是連依山公館那邊都已經人去樓空了呢?還有曾經的那場遺囑發布會,四個銀行賬號都是國外的,還有兩個境外保險箱,若林晰真的去世也就罷了,可是沒有,之後也不見律師來讓他簽署轉戶的法律文件,那是不是說明這一切都是林晰策劃的,是不是等於他已經借此機會轉移了財產呢?蕭然忍不住眼裏凝聚水霧,他有不好的預感,非常不好,尤其他明白,林晰真的是黑社會,那種一旦被抓住槍斃一百回都不嫌少的惡人。“不,不要——”蕭然想抓住他,他們一起走,一起去美國,他不在乎他是不是惡人,不在乎什麽天網恢恢、法律公正。他隻知道他不能看著林晰就這樣離開,他不能讓他有那種結局……“我這邊還有事情沒有辦完,就隻耽擱幾天……”“我們一起走……”“不許任性。”林晰握住蕭然柔軟無力的手,“乖乖的……”“晰……”“睡吧,睡一覺就到了。我都安排好了,美國那邊有人照顧你,你也得好好照顧自己……”林晰把醫藥箱裏的安定劑摸出來。“別拋下我……晰,”蕭然眼裏的淚水滑出來,他終於明白林晰壓根就沒有打算走,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他要留下來,在情況已經處於不知名的危險的時刻,“別拋下我一個人……晰,please……please……”“蕭然……”“不……”“辦完事情,我就會去找你……隻是遲幾天的功夫。”不由分說,啪的一聲,林晰把安定劑打進蕭然的皮下,“乖,蕭然聽話,別讓我擔心……”“晰……”蕭然淚眼朦朧的看著林晰,突如其來的眩暈讓他知道林晰已經做了決定,“你發過誓,你發誓不會離開……”“我不會有事,我發誓。”林晰一遍遍親吻他的小王子。“我會去接你,我保證。”“晰……”蕭然的神智已經被藥物弄得越來越發散,“晰,我……我,”愛……那句話,終究沒說出口,蕭然就沉沉睡過去了。林晰深吻,“我遵守我的許諾……我的小王子……” 林晰看著飛機起飛,很快消失在清晨的雲際間,他低頭親了一下手腕上的佛珠……他不會輸!三分謀劃,七分應變。林晰早就明白這世上永遠沒有十拿九穩的事,但,永不輕言放棄,這是林晰的原則三。69、信仰 ... 林晰從機場的電瓶車上下來,重新回到候機樓,看到玻璃走廊裏的某個平頭矮個子,麵容絕對屬於扔人堆裏找不到的平凡路人甲,林晰衝著他微微點頭一笑。不怕神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上司。就算有這些神級特工盯緊自己,又有何用?林晰坐在機場咖啡廳裏,要了份早點,外加一份報紙,悠閑的看起來。早餐還沒吃完,周圍有四五個那種一副路人甲的青壯男子圍過來。低調的靠近,然後其中一個一亮證件,“林晰先生,國土安全局特別行動組,請您跟我們走一趟。”林晰用餐布抹抹嘴,看著帶頭的人,笑了,“剛才眼睜睜看著飛機離開,卻礙於命令不能阻止,都很鬱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