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書維,你發瘋啦?”座位左手邊的陳光宗忍不住詫異的看著他。


    白書維一句話也沒說,就是笑,不停的笑。因為這種心情遠比投籃進了三分球,比中了統一發票頭獎,比考試考了第一名還要教他高興,他真的很高興!


    他回憶著……回憶著她小口小口的咬著他給的巧克力,仿佛被吃下去的還有他滿腔的熱血真誠。


    她終於沒有再拒絕他,太棒了!


    他一直覺得柯裕棻就像是一首戛然而止的樂曲,突兀的中斷在十歲的那年夏天,中斷在那個像是搭上了雲霄飛車的詭異日子。這些年,他一直想要讓樂曲再重新奏起,但她總是對他回避漠視,令他很是挫折失落。


    他曾經剖析過自己的執著,懷疑自己該不會像某些小動物那樣,對於睜開眼楮首先看到的東西產生特殊的情感依賴,而柯裕棻是他來到這裏踫上的第一個同齡的朋友,是以他才這樣莫名的執著在乎——


    或許有吧,但這肯定隻是一小部分,他知道自己對她的想望,絕對不隻是那樣粗淺的依賴而已,因為,早不知道從什麽對候開始,他的思維、他的腦袋已經滿滿的都是柯裕棻。


    那是一種戀慕,對異性的戀慕——他,暗戀著她,偷偷的喜歡著班上同學口中那個嚴謹構束又呆板無趣的柯裕棻,她是那樣莫名而強烈的吸引著他。


    因為太開心,白書維整堂課都輕飄飄的,恨不得下課鍾聲快點響起,他好再度飛奔到她身邊。


    跟白書維一樣,保健室裏的柯裕棻也深深的激動著,打從他離去之後。


    十歲那年的夏天,荒唐走板的結束後,她和他,就再也沒有過像剛剛那麽美好的互動了。


    不是他的錯,是她,是她為了遵守對母親的承諾,一次又一次的推開善良真誠的他,平白錯失了那麽多的機會,留下那麽多遺憾的空白。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從十歲到二十八歲,她整整浪費了十八年的時間唉!光想就頭皮發麻,畢竟,人的一生是有多少十八年可以這樣糟蹋揮霍?!


    她不要了,不要再當懦弱的傻瓜了,這次,她要好好的抓住現在——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在這個時空待多久,也許睡過一覺就又魂歸原處,但那都不能阻止她憑把握當下的強烈念頭。


    這是老天爺在給她機會。


    柯裕棻呀柯裕棻,你要是再白白浪費,就真的要咬舌自盡了。


    那雙有好長一度時間總是灰敗的水眸,瞬時燃放出強烈的戰鬥光芒……


    回到過去的第一天,柯裕棻沒有吃晚餐沒有洗澡,推說累了想睡就躲進房間。


    可能是因為臉色真的太蒼白,母親並沒有起疑心,隻是讓幫傭阿姨來問問要不要幫她煮點熱湯,或備些點心晚點吃。


    不用不用,她不餓,再說,她下午吃過白書維給的巧克力。


    那溫暖的滋味,讓她空空的胃袋整個下午都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


    幫傭阿姨離開後,她躺在床上,靜靜的回想這一整天所發生的事,還是覺得太不可思議。


    她要是衝下去跟母親說她穿越了,母親一定會馬上抓她去精神科掛號。柯裕棻頑皮的想。


    她翻了個身,轉而趴在床上,像隻傭懶的小貓味,然後讓白書維的身影放肆地在她腦中奔跑出現,縱容自已的想象無限,心動不已,微揚的嘴角是她許久不曾擁有過的開心,想著想著,她就這樣迷迷糊糊的睡去。


    真的太累了,不管是逃婚時的奔跑,還是後來一連串宛若搭雲霄飛車般起夥的情緒,都讓習慣長期壓抑的她費盡力氣,是該好好休息。


    這一晚,她睡得比過去都來的好。


    翌日,鬧鍾都還沒響,過去總是要賴到最後一秒才不得不起床麵對賠淡人生的柯裕棻,已經精神抖擻的跳下床來,迫不及待的想要伸手迎接這嶄新的一天。


    她刷牙洗臉,甚至扒光自己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當她渾身赤裸的站在浴室的鏡子前,二十八歲的柯裕棻正看著鏡子裏十八歲的柯裕棻——


    摸摸臉頗,這是十八歲的容顏!捏捏胸部,這是十八歲的軟嫩!拍拍長腿,這是十八歲的纖細。


    “對不起。”她對著鏡子皮誠地說︰“以前是我沒有珍惜,現在,我會把握每一分每一秒。”斷不會再讓這副青春的肉體腐爛於晦暗與遺憾之中。


    她擦幹身上的水漬,穿上製服,快步的下樓準備吃早餐。


    往餐桌移動的時候,看見雙親平和用餐的瞬間,她的腳步遲疑了一下,腦中忽然想起她的婚禮前爸媽的那場爭執……


    誰會想得到,這樣的寧馨平和原來也有毀天的一天?她不禁苦笑。


    “裕棻,快坐下來吃早餐,發什麽呆?”柯陳麗玲納悶的提醒。


    “喔。”她將書包放到旁邊的空椅子,低頭入座,“爸,早。媽,早。”


    她還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爸爸、媽媽,因為直到現在,她還是不敢相信看起來這麽契合的爸媽會有吵著要離婚的一天。


    思及此,她低著頭選速吃完早餐,出門上課。


    所幸,梗在胸口的鬱悶,很快的就因為白書維的出現而煙消雲散了。


    校門口,柯裕棻看見他推著腳踏車,昂首闊步的走進學校。


    她想要開口跟他打招呼,但礙於周邊的人太多了,而且一個個都迫不及待地上前跟他道早,她根本無法越雷池一步,真懊惱。


    唉,沒辦法,一樣都是十八歲的高中生,一樣都是推著腳踏車,白書維就是特別顯眼。他的眼楮明亮有神,身材精瘦高跳,喜愛運動的他還擁有一身健康的膚色,且他為人正直、陽光、體貼,會討厭這樣的白書維的人,肯定不正常!


    也許以前自己能那麽堅毅的拒絕將目光落在他身上,是因為知道他有多迷人,替意識害怕自己接觸多了會沉淪,所以隻好強硬的管住自己的眼楮,徹底忽視。


    不過,她現在會用力的看、盡情的看,才不跟自已的眼楮過意不去。


    但是,他怎麽不把視線轉向她呢?


    看她、看她、看她……柯裕棻偷偷用念力召喚白書維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念力生效了,就在她已經打算默默品嚐失望之際,白書維的眸光無預警的朝她的方向掃了過來,並在她身上定住。


    他對她微笑。


    她也笑了,在心裏。


    然後,顧不得眾目睽睽,他推著他的腳踏車,來到她麵前——


    “早安。”


    “早。”她緊張的咬了下唇。


    “吃過早餐了嗎?”


    “吃過了……那你呢?”


    他搖搖頭,“還沒,待會第一節下課再去合作社買麵包。”


    “不餓嗎?”


    “還好,習慣了。”


    習慣了?所以,他都是餓著肚子來上學,握過了早自習跟第一堂課後,才去隨便買個麵包吃?!對此,她覺得心疼。


    “家裏不開夥嗎?”稍微知道他家的狀況,她小心翼翼的問。


    “我媽工作得很晚,常常天亮了才能上床睡覺,所以沒辦法幫我準備早餐。”


    “喔。”她回了個單音,腦子卻忙碌的思索起來。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透在這個純樸的小鎮,會有什麽工作需要忙到天亮才睡覺?她好奇,可又不好意思多問,


    怕問了不該問的,因為她曾經聽大人們私下耳語評論白媽媽的交發廣闊,常常有陌生男人送她回家,他們還懷疑她可能從事什麽不光彩的工作。


    從白書維懂得體貼照顧人的舉動看來,還有他每每提及母親時的神情,她猜想,他跟母親的關係應該還不錯,萬一她問多了,肯定會讓他不舒服,因為不管白媽媽的私生活如何,她終究白書維相依為命的母親,她不想他有丁點的難受。


    “我去車棚停車,你先進教室吧,待會早自習還要考數學。”


    “……喔。”心裏亂糟糟的她心不在焉的隨口應聲,沒聽到他後麵說的話。


    她轉身走向教學大樓側邊的樓梯,準備上樓迸教室。忽地,她腦中閃過昨天的事,她還記得吃著他給的巧克才對,心裏感受到了什麽樣的溫暖,而她也想要給他同樣的溫暖。


    思及此,柯裕棻改變了主意,她從上樓進教室的方向轉了一百八十度,抓著書包就往合作社的方向跑。


    早自習開始前的時間,合作社有開,如果她現在去幫他買早餐,他就不用餓到第一節下課了。


    隻是,她就得忍受一下擁擠,因為沒有吃早餐的學生真的太多了。


    柯裕棻在人滿為患的合作社裏,幫白書維搶到熱騰騰的小籠包跟一罐瓶裝豆漿,然後站在冗長的隊伍裏排隊結賬,當她還踩著階梯上樓時,早自習的鍾聲響了,她三步並作兩步的加快速度,從後門走進教室。


    打從國中就一直是籃球校隊的白書維個子特高,總是坐在教室裏的最後一排,她從後門進去把早餐交給他,比較不會引起其他同學的注意。


    她輕巧的走向他,將早餐往他麵前一放,看見他臉上又驚又喜的意外表情,柯裕棻雀躍竊喜的回到自己座位。


    一入座,前方的同學遞來了考卷——


    “做什麽?”柯裕棻納悶的問。


    對方古怪的膘了她一眼,“數學晨考啊!”


    “啥,數學晨考?!”柯裕棻突然高囔出聲。


    全玻同學不約而同的看向她,好像是第一次聽到她聲音似的一瞼驚奇,其中也包括白書維。柯裕棻尷尬的摸摸頭發,留下一張考卷,並將剩下的繼續向後傳,拿出鉛筆盒準備作答。


    糟糕,她都忘了,十八歲的高中生不隻要上課,還要天天考試,對了!還有聯考呀!


    希望她沒把以前老師教的東西通通忘光光才是。佛祖保佑。


    事實證明,她不隻忘了,還忘得一幹二淨。


    柯裕棻征征的看著考卷上的那顆大鴨蛋,有種喉嚨噎著什麽,吞不下去的感覺。


    偏偏第一節就是數學課,回顧記憶中那個殺氣騰騰的身影,柯裕棻緊張得頭皮發麻。


    上課鍾聲才剛打完,數學老師已經殺了進來,開頭就說︰“不及格的站起來。”


    教室裏有一半以上的學生站了起來,發出此起彼落的聲響,柯裕棻就參雜其中,乖乖的讓屁股遠離椅子。


    她敏銳的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注視著她,這目光來自於早自習前她丟了份早餐過去的某人。她覺得很糗……


    高中時期,她的成績一直是還不錯的,因為愛比較的母親斷不容許她毀了她享受比較勝利的奇妙興致,所以就算不是每次都考第一名,也算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可那畢競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打從考完大學聯考之後,她早把書本裏的東西通通還給老師,現在突然來個隨堂考試,毫無準備的她不大吃鴨蛋才怪。


    “五十分以下的站著。”數學老師冷森森的說。


    馬上就從站著的學生裏剩掉了一大半。


    “四十分以下的站著。”


    接著,又少了幾個伴。


    柯裕棻覺得自已的存在感越來越鮮明,雖然她已經打定主意要拿出不同於以往的勇氣來麵對這段重新開始的“過去”,可是,臉皮畢競不是一夕之間就能變得宛若銅牆鐵壁般強壯,她覺得好丟臉。


    隨著站著的人數漸漸減少,她發現大家開始用一副驚訝又掩不住想看好戲的玄妙表情望向自己,而她的小臉忍不住微徽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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