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旁有一張檜木辦公桌,飯店依著他的喜好特地改變擺設,因為他一向喜歡在光線充足的地方工作。


    可他的手沒去拿桌上那些需要批閱的卷宗,反而拿起擺在桌上的ipad。


    點開螢幕,跳出工作類別選單,他按了一個程式,進入畫麵後輸入密碼,確認,程式開始載入。


    一個紅點陡地出現在畫麵的正中央,且不停的閃爍,接著以紅點為中心,顯現出向四周幅射而出的街道圖。


    他將紅點周圍的地圖放大,確定紅點所在的位置。


    而在紅點兩條街的方向,有一個正在閃爍的黑點,黑點,則是他此刻所在的地方。


    “這麽近……”拿著ipad的手不禁用力,指關節驀地泛白,他正壓抑著想見她的心情。


    紅點以極緩慢的速度朝他的方向接近中。


    這個程式是特別請人寫的,很多年前,他以“金叔叔”的名義送給曾心唯一些飾品,在那些精巧的飾品內,都藏有追蹤器,好隨時追蹤她的動態,掌握她的行蹤,其中他送的項鏈和手鏈,她總是帶在身上,很少離身。


    往常,紅點和黑點總是相隔遙遠,不是橫跨一個海洋,就是好幾個洲的距離,少有這麽近過。


    一直以來,他都透過這個程式,看著永遠不會有交集紅點和黑點。


    “嗶——嗶——嗶——”紅點越來越接近黑點而發出的警示音,越靠近嘩聲越急促,讓向來沉穩的卞珒跟著緊張起來。


    然後,紅點停了,在地圖上,紅點和黑點竟重疊——她在這裏,在飯店裏!


    她在這裏做什麽?自從讓她搭專機一同回台灣之後,他們便不曾見過麵。


    沒有辦法克製自己的手,他在螢幕土點了兩下,平麵地圖變成了3d立體圖像顯示,地點,是他所處的這間飯店。


    重疊的兩個點,分別位在頂樓和一樓。


    她就在樓下,這時間應該是在用早餐吧?或者會見朋友——


    不,不能再想了。


    卞珒關掉手中的平板電腦,壓不想見她的念頭,他得忙了,忙完之後立刻動身回美國,不能再這麽耽溺下去。


    他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硬起心腸,拿起為自己煮好的咖啡,輕啜一口。


    “……唉。”他歎了口氣。


    充斥在口中的是濃鬱的牛奶香氣,不是他慣喝的無糖無奶黑咖啡,而是一杯加了兩份牛奶的咖啡,這是她的口味。


    怎麽會在無意識之間調了一杯她愛的咖啡呢?


    放下咖啡杯,他看著桌上那台己關機的平板電腦,內心天人交戰……他有這麽想見她嗎?


    有,可該見她嗎?


    飯店這麽大,如果他們見麵了,他怎麽向她解釋,他們的不期而遇不是偶然,而是在他算計之下’的必然結果。


    空氣中,彌漫著那杯牛奶咖啡的香氣……


    他再度歎了口氣,脫下晨袍,換上了襯衫、長褲,再套上西裝外套,離開了總統套房。


    搭著電梯往下,心跳得極。


    當卞珒踏出電梯走向明亮寬敞的大廳時,在大廳的值班人員一看見他,紛紛行禮。


    他胡亂點頭,示意飯店人員別聲張,他舉步走向她所在的地方——方才在監控程式上看見的紅點所在的位置,飯店一樓的咖啡廳。


    見到她嗎?她會看見他嗎?


    看見了,她就坐在靠近大廳這一側的位置,小臉嚴肅地盯著自己的手機,一封重要訊息,麵前有一杯冒著煙的熱飲。


    卞珒告訴自己,看她一眼就好,但他忍不住走向她,在兩人的玻璃窗格上,輕敲引起她的注意。


    她抬起頭,一臉的驚訝不解。當看見他出現在玻璃的另一麵,她朝他展露出這一生所見最美麗的笑靨。


    他沒有發現自己也笑了。


    曾心唯正在生氣傳簡訊罵人的時候,身旁玻璃傳來輕敲聲,中斷了她打到一半的訊息。


    一抬頭,意外看見卞珒出現在玻璃的另一邊,她頓時驚喜不己,立刻站起身,走出咖啡廳來到他麵前。


    “你怎麽會在這裏?”’


    話一出口,曾心唯就覺得自己問了一個笨問題。


    真是愚蠢,他當然在這裏,這是卞家旗下的飯店,他回台灣巡視產業,留宿在自家飯店是很正常的事情。


    “呃,這麽早,你在工作嗎?”她問,一雙大眼直視著卞珒,仔仔細細地凝望著他。


    現在是早上八點鍾,是飯店的早餐時間,他應該是下來巡視以優質咖啡出了名的咖啡廳以及早餐吧的餐飲水準吧?


    “隻是下來走一走。你這麽早出門,約了朋友?”卞珒記得,她剛才一臉肅殺的對著手機傳訊息,應該是約了人。


    今天的她打扮輕鬆,自色高領毛衣搭貼身牛仔褲,腳穿一雙平底長靴,為了不穩定的天氣多穿了一件保暖的米色短外套。


    “不是朋友,是我表哥,他睡到現在還沒醒來!明明答應我今天要陪我去動物園的,可惡,竟然放我鴿子,我都出門了。”聽卞珒問起,曾心唯就想到了不夠義氣的表哥卞冠權,抱怨了一番之後,才後知後覺的想到——


    不對啊!眼前這個男人是表哥的上司,這樣抱怨自家表哥似乎不太妥當,於是她立刻改口。


    “算了啦,表哥這幾天很忙,一直見親友什麽的,沒什麽時間跟女朋友見麵,回來也沒辦法好好休息,下次有機會再拖他跟我去。”這樣亡羊補牢來不來的及?


    “動物園?”卞珒的表情很微妙。“台北市立動物園?木柵那一個?”


    “對啊,那是我這次回來最想去的地方,上次去動物園,是喔很小很小的時候,我記得以前還沒有企鵝、無尾熊和熊貓。”


    她眼睛閃閃發亮,提起動物園裏的動物,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卞珒黑潭般的眼看著她表情豐富的小臉,從一開始抱怨表哥的沒義氣,後來發現不妥的亡羊補牢,還有提及動物園的開心,到最後期待的行程無法成行的沮喪,全收進他心底。


    “你很想去?”他語調平淡地詢問。


    她點了點頭,臉上的神情是莫可奈何的。


    一個人去動物園感覺少了什麽,就是要人陪伴才有趣,虧她一大早興致勃勃的出門,還好心的想幫表哥外帶一杯好喝的咖啡,卻被他放鴿子。


    “那就走吧。”卞珒用平淡無奇的語調道。


    看著他的臉,聽見他說這句話,曾心唯滿臉問號。


    “走去哪?”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動物園——你不是很想去?”他睨了她一眼。


    曾心唯楞住了,不敢相信地瞅著他,眨了眨眼,起碼花了十秒鍾才消化他說的話。


    她吞了吞口水,疑惑地問,“你…要陪我去嗎?”


    “嗯。”他輕應一聲,看著她不敢相信的表情轉為震驚,最後轉為興奮狂喜。


    “真的?你可以陪我去?真的真的真的?”


    看她小臉因為愉快的心情發亮,卞珒心情也隨之變得輕快。


    他就是不想看見她露出沮喪的表情,就是想盡所有的能力讓她開心。


    “如果你不覺得我太無趣的話——”


    “才不會呢!有人陪我去我開心都來不及了,不過,會不會太麻煩你?你這次回台灣有很多事倩要處理,陪我去動物園不會影響到你的工作進度嗎?”


    會,但她不需要知道。


    “要去嗎?”不回答她的問題,他隻問了這一句。


    “要!”不假思索,曾心唯點著頭,給了肯定的答案。


    “我家柚柚最喜歡去動物園。”那個趴在他車窗旁,一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了的男人,眉飛色舞的提起他的寶貝女兒。


    “說要帶她去遊樂園,她不要,隻要去木柵動物園,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那裏門票最便宜……便當還可以自己帶,嗚,我的寶貝柚柚,貼心又懂事,怎麽有這麽可愛的小孩呢?當然啦,我要加倍工作,賺更多錢,下次她生日,我放假帶她去動物園,就可以買那個她很想要的河馬娃娃給她!”


    那個男人想送給女兒的生日禮物,沒有機會送出。


    卞珒站在動物園入口,看著那抹纖細的身影像飛出去的小鳥,快樂的在前方跑跳。


    原本初初露臉的太陽,此刻己完全探出頭來,一掃多日的陰冷潮濕,天氣變得溫暖又舒適。


    但他的心,卻依舊瑟縮在冰冷的地方,踏不出去。


    “你在發呆嗎?快點,接駁車那裏好多人。”曾心唯回頭,看見卞珒腳步緩慢,她快步走向他,拉著他,走向接駁車排隊處,一同搭車。


    溫暖的小手握住他有點冰冷的大手,將他拉出了那個冰冷的地方,為他帶來暖意。


    “哎呀。”


    曾心唯太想來動物園,這裏對她來說,是一個有很多美好回憶的地方,隻要有人能陪她來,她開心都來不及了,沒去細想陪她的對象對不對。


    “哎呀什麽?”搭乘的接駁車速度不快,可襲來的風仍讓人感到涼意,卞珒將方才路過便利商店時買來的暖暖包搓暖,塞進她掌心裏。


    “我似乎有點太遲鈍了……”她後知後覺地說,看著掌心的暖暖包,心裏的感覺很微妙。


    “怎麽說?”


    “你應該去過很多設施比這裏先進、動物更多的動物園。”她習慣性的看著他的眼睛說話。


    “又如何?”卞珒習慣用一連串的問題來回答別人的提問,尤其是對她,提出問題來對付她的問題,往往能讓單純的她昏頭轉向。


    “我拖你來這裏……感覺好怪。”


    他是卞珒,在她印象中,不是穿著三件式西服,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就是穿黑色亞曼尼,手執香檳穿梭在宴會中,談吐間便決定數千萬美元的合作案。


    日理萬機的他,就連在專機上也不得閑,總是忙著處理公事,確定行程。現在,他卻陪著她,舍棄專車不用,和一般人搭乘大眾捷運係統來到動物園,即使身上穿的不是正式的西裝,但比起一般遊園的遊客,他的衣著也夠正式了,腳下甚至穿著皮鞋!


    怕她冷,主動給她搓暖的暖暖包,這樣體貼,她真是受寵若驚啊!


    他對她很好,好到讓她覺得,她是不是視他對她的好太過理所當然了?


    “想這麽多做什麽?我不想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勉強我。”卞珒睞了她一眼,語氣有點硬。


    接駁車停了,他率先下車,紳士地朝她伸出手,攙扶她下車。


    坐在他們後方的幼稚園小朋友,活潑好動,車一停妥就蹦蹦跳跳,胡亂衝撞,小小短腿一個踩空,跌了一跤。


    “哇哇哇哇—”張嘴大哭。


    卞律的動作很快速,一個跨步上前把小男孩抱起來,細細查看他有沒有受傷,隨隊的幼稚園老師火速趕來接走小朋友,並朝他再三道謝。


    將這一幕看在眼底,曾心唯心底縈繞的微妙感覺消失了。


    “笑什麽?”卞珒回頭,就看見笑得很奇怪的她。


    “沒什麽啊,隻是突然發現……你跟一般人沒有什麽不同嘛。”說完這句話,不給他任何發問的機會,她轉頭輕快的道,“先去看企鵝!我上次來的時候還沒有企鵝,我想看!”


    真是個奇怪的女孩。他可能一輩子也搞不懂女孩子的想法,不過,隻要她開心了就好。


    “小心點,人很多。”他尾隨在她身後,充分當一個稱職的護花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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