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嘛,恐怕會困難一些。」王律師蹙眉。「嚴先生連自己怎麽簽名都忘了嗎?」


    「這個嘛,我也不確定自己記不記得。」魏如冬淡淡地道,淡淡地瞥向夏雪。


    她緊抿著唇。


    「給我筆吧!」他說。


    他真的要簽?夏雪倏地睜圓眼。


    davis將鋼筆遞給他,他接過,緩緩掃視文件。「要簽中文還是英文?」


    「中英文名字都要簽。」王律師解釋。「嚴先生你任何文件都是簽中英兩種簽名。」


    還得簽兩種?夏雪咬牙,感覺額前隱隱滲出細汗。


    「一定……要今天簽嗎?」她遲疑地開口。至少讓她先訓練好魏如冬學會丈夫的簽名吧!


    「不然要等到什麽時候?」魏如冬困惑似地望向她。「你不是說你的公司等著用錢嗎?」


    他是故意捉弄她的嗎?明知她為何會使出拖延戰術,幹麽不乖乖配合就好?


    她憤慨地瞪他。


    他也不知有沒看見,嘴角一斜,似笑非笑,跟著便轉動筆尖,流暢地在文件上簽名。


    他真的簽了!夏雪頹然垂首。


    「就是這樣沒錯。」王律師喜孜孜的聲音揚起。「看來嚴先生雖然忘記了以前的事,但潛意識裏還是記得自己簽名的方式啊!」


    什麽?夏雪震驚地揚眸,不敢置信地望向魏如冬。


    他的簽名跟永玄一樣?怎麽可能!


    「關於嚴先生跟夫人要求的將夫妻財產共同信托的事,這方麵需要比較多時間處理,等我們擬好文件,會再請兩位過目。」


    「那就麻煩你們了。」


    「不客氣,這是我們該做的。」


    夏雪瞪著魏如冬自在地與一幹人等交談,而那些人也追捧著這個財大勢大的vip客戶,將他當成是嚴永玄無誤,她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心亦淩亂不受控製。


    他們都認為他是永玄——難道他真的是?


    否則怎會有兩個人長得如此相像,連簽名都一模一樣?


    她被騙了嗎?在她麵前的男人果真是她的丈夫嗎?她是否被他玩弄於掌心而不自知?


    會議結束後,眾人紛紛告辭,夏雪與魏如冬相偕離開律師事務所,一路上她一直蒼白著臉,神情凝重。


    「怎麽了?幹麽這副見鬼的表情?」魏如冬抬手想撫摸她臉頰。


    她驚駭地往後退一步。「不要碰我!」


    冰銳的聲嗓凍結了周遭的氣流。


    魏如冬一動也不動,墨眸森沈,封藏了所有情感,深不見底。


    夏雪凝視著他,有半秒的時間感到一絲後悔,雖然她神智混亂得參不透,仍隱隱察覺自己似乎刺傷了他。


    但這般的悔憾也隻有短暫瞬間,接下來她便困在驚疑不定的情緒裏。


    「怎麽?你怕了嗎?」他看出她眼裏的驚懼。


    她悄悄掐握掌心。「你是……永玄嗎?」


    劍眉斜挑。「為什麽這樣問?」


    「不然你的簽名怎麽會跟他一樣!」她快崩潰了,她被要了嗎?


    「很簡單,我練過啊!」


    「你……練過?」


    「昨天晚上,我在嚴永玄房裏閑著無聊便到處翻弄,我在他書桌抽屜裏發現一本手記,裏頭有他的簽名。」


    永玄的手記?夏雪怔了怔,混沌的腦海逐漸恢複清明。


    對了,永玄抽屜裏的確放著一本手記沒錯,紀錄著他日常的行程,他失蹤那幾天她也曾經翻出來看過。


    「裏麵……有他的簽名嗎?」她茫然低喃。


    「在最前麵一頁。」


    「英文簽名也有嗎?」


    他目光一凜,眸光極短暫地閃爍。「對,中間有一頁有他的英文簽名。」


    「所以你就學起來了?」


    「我想總會有用到的時候。」


    他說得對,他的確需要模仿永玄的筆跡,這點是她疏怱了。


    她試著鬆開緊扣的雙手,卻僵硬地無法順利張開,唇瓣也顫抖得勾不起微笑。


    「看來你真的很怕他。」魏如冬沙啞地低語,主動執起她的手,一根一根替她鬆開緊繃的手指。


    她注視著他體貼的舉動,他為何要對她如此溫柔?


    「不是怕,我不是怕他。」她辯駁。「隻是……」


    「隻是什麽?」他誘導地問。


    是什麽?


    夏雪捫心自問,這慌張激動的情緒究竟是為什麽?恐懼嗎?憤恨嗎?或許都有一點吧,但真正引發這劇烈反應的恐怕是……愧疚。


    「我隻是希望,如果他真的回來了……」


    「他回來了怎樣?」


    「不要瞞著我,要告訴我一聲。」


    「這意思怎麽聽起來像是你希望他回來?」他盯著她,若有深意。


    她希望嗎?


    她澀澀地苦笑,螓首揚起,眸光悵惘地追隨天邊的流雲。


    永玄他還活著嗎?如果活著,現在又在何處呢?


    開完會後,夏雪預定到公司的造船廠巡視,魏如冬堅持要跟去。


    起先她不太願意,但他說既然兩人要扮演一陣子的夫婦,作為丈夫的多了解妻子平日都在做些什麽也很應該,她辯不過他,隻好勉為其難地同意。


    夏氏遊艇集團的造船廠瀕臨高雄港,麵積超過兩萬五千平方公尺,且擁有一座長達兩百公尺的水岸碼頭,每艘遊艇建造完成後,便在專屬的碼頭進行下水測試。


    夏雪領著魏如冬走進廠房內時,正巧有一艘回廠的豪華遊艇緩緩地被牽引進浮動船塢,準備進行維修的工作。


    「出了什麽問題嗎?」夏雪問領隊的工頭。


    「沒事,隻是定期維修而已。」工頭解釋。


    夏雪點頭。


    「話說回來,這艘遊艇剛好就是執行長親自設計的呢!」工頭笑道。


    「是啊。」夏雪仰起頭,審視線條優美的船舶,臉上露出像是懷念般的表情。


    那表情,就像情竇初開的少女看著曾經短暫分離的戀人,臉頰微微透著霞暈,明眸熠熠發亮。


    那表情……好美。


    魏如冬意外地盯著,心頭浮出一抹說不清的情緒。看著她這樣的表情,他忽然能理解她為何甘願冒險雇用一個陌生人假扮自己的丈夫,也要弄到足夠的資金來確保公司能夠順利營運下去。


    夏氏遊艇是她的心肝寶貝,每一艘廠裏出品的遊艇都是她的心血結晶。


    為什麽?


    當夏雪巡視著廠區,跟每一位熟悉的工人親切地打招呼,與廠長熱切地交談、討論業務時,魏如冬發現自己的視線忍不住一直追逐著她。


    為何一個女人會對遊艇事業感到興趣?他不懂。


    「我想看那艘遊艇。」他對預備離開的夏雪提出要求。


    她愣了愣。「哪一艘?」


    「daphne。」他低聲吐落這個名字。


    對她而言,卻宛如落雷劈過耳畔,她愕然震住。


    「『她』還在嗎?」他問。


    她沒立刻回答,低眉斂眸,像是沉思著什麽,然後淺淺牽唇。「當然在,『她』就停在港邊。」


    「帶我去看。」他要求。


    「……嗯。」


    白色的船頂,香檳色的船身,流暢的曲線富有強烈的韻律感,「她」,是一艘美麗的遊艇。


    不,美麗尚不足以形容這艘遊艇帶給魏如冬的悸動,該怎麽說呢?當他看見「她」安靜地停泊於港邊,夕陽餘暉在船身投下迷離如煙的光影,他覺得全身的寒毛彷佛在瞬間都豎起,一股激烈的電流竄過。


    這是一艘有靈魂的遊艇,他幾乎能聽見海鷗在「她」身畔吟唱著讚美的詩歌。


    這就是daphne,嚴永玄心中的女神。


    夏雪帶他登上甲板,參觀船艙內側,他沉默地以目光梭巡每一處細節,手指依戀似地撫過各樣精致的儀器。


    就跟永玄一樣。


    夏雪出神地注視他的舉動。他撫摸船內設備的方式,像極了她的丈夫,她記得他第一次登上這艘遊艇時也是這般興致勃勃地四處探索。


    「這張桌子……」他進到臥房,一張精心雕琢的桃心木書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盯著,腦海急速地晃過片段畫麵。


    「怎麽了?」她問。


    頭有點痛。他咬咬牙。「好像……不一樣。」


    什麽不一樣?夏雪一怔,跟著恍然。「啊,你發現了嗎?這張書桌是新換過的,所以跟房內其他家具色澤會有些落差。」


    頭痛消退了,他望向她,眼神複雜而森沈。


    她驀地感到異樣。「因為……我不是說過嗎?永玄失蹤的時候,這遊艇在外海被發現,臥房燒毀了部分,所以……」


    他點點頭,表示理解。「新換的家具是你親自采買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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