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蟲蟲。”唐畫與他咬耳朵。“嗯?”淳於揚沒聽懂。“大蟲蟲醒了。”唐畫又說。“呃……”淳於揚實在聽不明白,“什麽叫做大蟲蟲?”“哥哥,大蟲蟲。”姥姥不打算讓唐畫再和他聊下去,大聲吩咐院子裏的唐好,讓她去廚房燒火準備做飯;又喊唐緲,讓他帶唐畫出去玩。唐緲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這才回過神來,遲疑地從淳於揚手中牽過唐畫。他剛邁出客堂門檻,突然聽到姥姥在身後說:“看來我們家最近要有喜事。”他扭頭看,見姥姥略顯誇張地翻著牆上的農曆本,感歎:“今天才陰曆七月初九,從七月初三到現在,短短幾天工夫家裏就多了四個人,幾十年沒有過這樣的熱鬧啦!”唐緲問:“哪來的四個?”姥姥笑著指他:“你,周幹部,淳於揚,還有……”她指向司徒湖山。“表舅爺?”唐緲問,“原來你也是剛到?”司徒湖山連忙把嘴裏的茶水咽下去,一本正經說:“比你早兩三天,不算剛到嘛。我雲遊到重慶,順便過來走親戚,正好和你們撞了日子,都是巧合嘛,哈哈哈!”姥姥係上圍裙準備下廚,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是啊,真巧,巧得我都忘了唐家前三十多年都沒有人走親戚了。”其實巧合還沒結束,當天深夜,子醜交割的時候,第五個撞日子的人出現了,偏偏那個時候姥姥不在家。唐緲幾乎是最後一個發現姥姥不在家,因為他在廚房睡,大晚上誰會去那邊吵他呢?如果渴急了或者餓了,客堂飯桌上就有現成的茶水和幹點心。他被唐好搖醒,迷迷糊糊地正揉眼睛,見對方神情異樣,便問:“出什麽事了?”唐好耳語:“你小聲些,別讓他們聽見。”“怎麽了?”唐好說:“妹妹在哭。”唐緲這才注意到唐畫,小女孩兒幾乎整個紮在姐姐懷裏,肩膀抖動著無聲哭泣,不肯把臉露出來。“唐畫,你怎麽了?”唐緲問。唐好說:“她害怕。”“害怕什麽?”唐畫緊緊揪著姐姐的衣服,小聲啜泣:“鬼來了……”“鬼?”唐緲就不明白了,世界上根本沒有鬼啊!唐好一臉惱火:“哥哥,是不是你白天講鬼故事嚇唬她了?”唐緲堅決否認,說自己沒那麽無聊。“既然不是你,那就是表舅爺,害得她從十點鍾哼哼唧唧哭到現在,好不安生!”唐好抱怨。唐緲問:“姥姥呢?”唐好說:“我正想來問你有沒有聽到動靜,姥姥不在她房裏,床上被單枕頭疊得整整齊齊,不像睡過的樣子。”唐緲眉間微蹙,心想這深更半夜老太太會去哪兒?也不怕遇到危險。突然想起白天在稻田裏驚鴻一現的那水缸粗細的物事,又覺得說不定老太太自己才是最危險的。唐好見他眼神發直,連忙搖晃他:“哥哥,廚房距離角門最近,你聽到姥姥出門了嗎?”唐緲搖頭,帶著歉意說:“我睡覺比較死。對了,表舅爺呢?”唐好又附耳說:“他去找姥姥了,還叮囑姥姥不在家的事情千萬別讓另外兩個人知道,他說那兩個人過來的目的不單純……不過話說回來,表舅爺也不單純,姥姥還納悶這人三十年不見,怎麽就突然上門呢?”“所以你和他也才認識幾天?”唐緲問。“嗯。”唐好說,“表舅爺來家裏認親戚,自稱是前任家主的表弟,我見姥姥沒反對,所以才喊他一聲‘表舅爺’。不過他待我們挺好,我們如果真的有個爺爺,我想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吧。”這時,一直縮在姐姐懷裏的唐畫用力吸溜鼻子,細聲說:“鬼進來了。”唐緲歎氣:“傻丫頭,這世界上哪有鬼啊?”“緲,打鬼!”唐畫突然提高了嗓音。唐緲伸手撫摸她的臉,半開玩笑:“好啊,我去打鬼,包在老子身上。”唐好突然按住他的手,他嚇了一跳,剛想問為什麽,隻聽唐好帶著驚懼說:“哥哥,是不是家裏又來人了?”這真是個相當合理的解釋,不合理的是他們居然到現在才想起它。唐畫對周邊生靈有極為敏銳的感知,這種能力與生俱來,不需要通過雙眼。她害怕陌生人,而世界上沒有鬼,於是必定有一個比周幹部更狡猾、更小心的人,趁著夜色,悄無聲息、躡手躡腳地走過了一線天和江邊棧道,潛進了唐家所在的小盆地。或許他或她已經在院牆外徘徊許久了,因為唐畫是一兩個小時之前開始哭的,而姥姥……姥姥是什麽時候出去的呢?唐好猛地站直了,以四肢健全般的迅速帶著唐畫退回房間,把她放在床上,一邊柔聲安慰著,一邊在她手上塞了隻古怪的罐子。罐子是青花瓷的,最普通的那種民用青花,白底,藍色纏枝蓮紋。尺寸像一隻茶葉罐,肚大口小,罐口用開水瓶軟木塞堵著。“如果有人進來,你就把塞子拔掉!”唐好囑咐。唐畫大哭,不肯獨自呆著,要跟姐姐一起。唐好隻得轉身尋找大黃狗來陪伴她,然而關鍵時刻,狗卻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那狗自生下來幾天就被姥姥抱回家養著,極通人性,忠心耿耿,幾乎從來不離唐畫左右,為了不驚嚇小女孩也很少吠叫。這時候它突然失蹤,讓唐好感到惴惴不安,擔心狗出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