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揚,你放心去死吧!你在那個什麽格物會,我回去就替你管理起來,我的水平不比你差對不對?我一定會好好管,管到我八|九十歲再交給年輕人,我很負責的!”淳於揚說:“哼,好,那你想讓我怎樣死?”周納德說:“你自殺!你撞牆!對對對,上麵有馬克沁機關槍啊!我是個軍事迷,對中國的軍事槍械發展很了解,中國軍隊抗戰時期全部的四種製式武器就是“三槍一炮”——中正式□□,捷克式輕機槍,馬克沁重機槍和82毫米迫擊炮!隨便一種你都可以用來可以打死自己啊!”淳於揚說:“周納德,我看在你缺氧神誌錯亂的份上,饒過你這一回。也希望你不要大聲說話大喘氣,節約些新鮮空氣。”“我沒有神誌錯亂,你可以上吊啊!這裏有纜繩,這麽多的纜繩,隨便一根都能上吊的!”“緲,好熱……好吵……”唐畫細聲哭,“要回家……”唐緲安慰:“乖,馬上不熱。”“死了就不熱了!”周納德叫道,“真的!小妹妹,死了一點兒煩惱都沒有了!你快去死吧!”唐緲已經煩透了瘋瘋癲癲的周納德, 他跳回到升降平台上, 換淳於揚沿著石壁爬上去,並問:“離離和表舅爺呢,怎麽聽不到他們的動靜?”離離躲在牆角。唐緲根本沒有意識到危險, 枉論危險從哪個方向而來——他不該說話的, 說話很危險。他再次失誤了,同理還有淳於揚——由於先前被司徒湖山吸引了注意力,在乘著升降機下降的時刻, 他們都沒有發現離離依然藏著鐵棍,那根把淳於揚敲得頭破血流甚至短暫昏迷的鐵棍。在唐緲問完話, 而別人還沒來得及回答的間隙,離離高舉鐵棍, 朝著他聲音傳來方向奮力揮去!這一棍子本來是想敲他的頭,但是角度略微低了點,於是結結實實地砸在他的左肩上,幾乎立即就把他的左臂廢了。唐緲似乎都聽到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 發出痛徹心扉的慘叫。離離站在周納德這邊, 她也瘋了, 僅僅為了爭奪一絲空氣,她便要殺人, 先殺唐緲、再殺唐畫,然後殺淳於揚以及其他人——她甚至都不考慮把唐緲殺了,就可能永世再也沒有出去的機會!淳於揚聽見時已經晚了,離離揮動鐵棒向四周持續攻擊, 亂打亂掃。淳於揚就算能抵擋住她的鐵棒,也擋不住突然從側麵踢出來的腿。一時間拳腳棍棒像暴風驟雨一樣落在他身上,他不知道到底在和幾個人對打,有幾個人加入了戰圈,幾個人在攻擊他!他所能做的隻是拚命反抗,用頭、用手、用胳膊、用腿、用腳、用膝蓋,用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骨骼和關節去抵抗,隻要還活著就豁出命去打!是不是周納德踢了他一腳?是不是司徒湖山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唐緲在哪裏?唐畫在哪裏?是不是已經被打死了?“死了沒有?!”離離一邊揮舞鐵棍一邊叫道,“姓唐的死了沒有?!”唐畫在一片混亂中大哭:“緲!緲!”“好哇!”離離喊,“你居然還沒死!小丫頭片子你不用謝我,姐姐先送你去西方享福!”“我打死你們——!!!”離離完全失控,她的棍子敲向所有人,那根堅硬冰冷的凶器幾乎每一秒鍾就會引起一聲飽含疼痛的慘呼。有時候是周納德,有時候是司徒湖山,還有的時候是淳於揚。淳於揚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打,幾乎已經站不住,但他知道自己一定是流血了,流得很多,他的雙眼已經被血糊住以至於睜不開,鼻腔裏也灌注著濃烈的腥甜氣味。他再沒有聽到唐緲和唐畫的聲音。他寧願往好處想,他想唐畫是很聰明的,她在黑暗中能夠靈活躲避,而且她目標那麽小,一定好好地縮在某個角落。他想唐緲也一定藏起來了,唐畫會帶著他藏的。於是他以自己頭蓋骨或者肩胛骨或者手臂上三根骨頭的碎裂為賭注,衝向鐵棒呼呼生風、大展淫威的方向,硬扛著挨了幾次重擊,擒住離離,將她手中的凶器奪下!主動權換了,淳於揚手握鐵棍咆哮:“來啊!一分鍾之內我要把你們的腦漿全打出來!說到做到!”離離被他一腳踢在角落裏,大約昏過去了所以沒動,但有個人不信邪,喘著粗氣撲了過來。淳於揚不知道是誰,也不關心是誰(反正不可能是唐緲或者唐畫),舉起武器就狠狠將此人打了出去,徑直將其打到了對麵石壁上,發出一聲悶響——死沒死不知道,總之也快了。“再來啊!!!”淳於揚吼。這次無人響應,所有人都仿佛突然被剝離了語言能力,背靠石壁,保持靜止,隻聽得到忽高忽低、忽粗忽細、忽緊忽慢的喘氣聲。“來不來?!”淳於揚最後一次問。他似乎擁有了壓倒性優勢,可惜沒有,缺氧和失血讓他眼前一陣陣昏花,突然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識。唐緲暈厥得比他還早一些,早在離離舉著鐵棍大殺四方之前。唐緲左臂受傷,出於本能做了個錯誤的動作,那就是捂著傷處蹲下。下方空氣更加汙濁、更加稀薄,於是他就使不上力氣,睜不開眼睛,在劇痛的雙重打擊下再也沒能起來。唐畫摟住了他,但他已經感受不到,兩個人自然而然蜷縮成一團,在角落裏互相依偎。人在頻死狀態會看到什麽呢?問問那些有過體驗的人,有的人會說不記得;有的人則添油加醋講上一大堆從書上或者電影裏看到的場景,他以為自己親眼目睹,其實隻是受了暗示。而唐緲的的確確看到了,不是黑白無常,而是唐竹儀。還是那個夢,那夢就是他的潛意識,隻要閉上眼睛,就會浮上表麵。他在夢境的這一側生存,而夢境在那一側看著他。唐竹儀依舊站在一棵雲煙般的梅花樹下,衣著整潔,麵目模糊,用溫柔的語調說著叮囑的話。可這次連對方說什麽都聽不清了,或許是唐緲劇痛的左臂在時刻提醒他趕緊清醒。他大概隻聽到唐竹儀說了一個字,光。光…………光是什麽意思?他看到唐竹儀的兩隻眼睛亮了起來,黃綠色,像是螢火蟲,小小的,圓圓的,一亮一滅。隨後是他的鼻子,他的嘴,他的頭發,身上的紐扣……星星點點,團團簇簇,全亮了起來。說實話那有點可怕,唐緲要不是昏迷著,隨時都有可能被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