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是,我和佩佩隻是有一些口角,她罪不至死,請王爺恕罪。」


    她不想欠徐渭的人情。


    「原來如此。」徐渭聽罷,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卻並未有太多訝異,似乎料到她會這樣回答,「既是林府的家事,本王也不好插手。」


    說著,擺了擺手,叫林興成等人起身。


    林興成頓時鬆了口氣。


    然而,這口氣剛鬆了一半,徐渭又開口了。


    「本王想起小時候,有位皇姐也是被人推進了水裏,她氣不過,一狀告到父皇跟前。」


    「推她那人是父皇最寵愛的小公主,父皇知道後,叫人打了那位小公主二十個板子。」


    「父皇說,存了害人之心是萬萬要不得的,叫人把那位小公主打得半個月下不來床。」


    他雖然嘴上說不插手,可話裏話外,分明又是在管這事。


    林興成此時的心情,直是一言難盡——先皇膝下全是兒子,哪來的公主?再者,先皇是他的伯父,也不是他的父皇啊?


    這位肅王如此胡說八道,不怕皇上找他算賬?林興成轉念一想,徐渭從小養在宮裏,今上待他如兄如父,在朝中更是把他當臂膀,哪肯為這點小事算賬?


    「先皇對兒女的拳拳之心,令草民敬仰萬分。」林興成拱手拜下,然後才直起身道,「來人!把二小姐帶下去,打二十板子!」


    雖然明知徐渭說的是瞎話,林興成卻不敢不聽。沒辦法,論起地位,這位肅王雖然年紀輕輕,卻是今上心腹,滿朝上下無人敢惹。現在隻是嘴上說說,假若他不照辦,還不知道要如何!


    林佩佩聞聽要挨板子,頓時忍不住了:「我——」


    「民婦這就將她帶下去。」黃氏死死捂住林佩佩的嘴,把她拉了下去。


    很快,院子裏傳來林佩佩淒慘的叫聲。


    「林大小姐還是早些回去換衣裳,免得著涼。」徐渭低頭看著林卿卿,口吻極盡體貼。


    他一次次的提醒,林卿卿絲毫不覺感動。在她心裏,徐渭跟毒酒是劃為等號的。


    垂著眼睛,福了福身:「多謝王爺。」


    一旁,林興成隻見徐渭盯著林卿卿的背影,目光纏綿多情,徹徹底底地確定了——徐渭對林卿卿有意!他心裏不禁打起了算盤,不知賣個女兒能賣多少錢?


    林卿卿抱著手臂,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找了身幹淨柔軟的衣裳,慢吞吞地往身上套。因為太冷,手腳僵冷,很是費了一番力氣。


    換好後,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兩個貼身丫鬟,眉頭一揚,出聲喚道:「鬆香?竹香?」


    等了一會兒,無人應答。


    林卿卿不禁嘲諷一聲:「還真是‘貼身’啊!」


    她並不意外。


    這兩個丫鬟是黃氏安排給她的,平時就不怎麽指使得動,一有事更是跑得沒影。


    「跑了就別回來!」林卿卿眼神一暗。


    許是被冷水浸得久了,林卿卿隻覺得腦袋有些疼,腳下也有些發飄,忍著難受,抱了被褥鋪好,爬上床去。


    被子有幾日沒曬了,有點硬,有點涼。


    她蜷成一團,在被子裏捂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有了一點暖意。


    想著方才發生的事,林卿卿隻覺好不可笑。


    她的父親,心偏到腳底心去了。可笑她一見到他,居然還想訴委屈。


    溫熱的液體滑落眼眶。


    林卿卿閉了閉眼:「誰也別想再欺負我!」


    良久,情緒平複下來。


    林卿卿睜眼,看著雪洞一樣的屋子。


    屋子裏沒有絲毫擺設,是因為都被林佩佩搶走了。


    那些被搶走的,她遲早要找回來!


    不知不覺,林卿卿睡了過去。


    昏昏沉沉之中,身體一時似處於寒窖,一時又猶如置身烤爐。冷熱交替,記憶都恍惚起來,分不清前世今生。


    「來,張口。」她夢到被徐渭抱在腿上,以口喂酒。


    他淩厲的眉眼沾染了燭火的昏黃,比平日裏軟化了幾分,愈發顯得俊美無籌。看著她時,眼睛裏閃著光,竟仿佛她是他的珍寶。


    「賤人!這回看誰還能救你!」一時,又夢到肅王妃,她麵目猙獰地站在屋子中央,指揮著丫鬟往她口裏灌毒酒。


    一時,林興成站在她麵前,沉著臉罵她:「都是你的錯!你這個孽女,怎麽不依不饒的!」


    林卿卿雙眼緊閉,不時囈語。


    「我不喝!」


    「你走開,不然我咬死你!」


    「是林佩佩的錯!是她害我的!」


    淚水從緊閉的眼睛裏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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