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師府做教養嬤嬤,是請過去的禮儀師傅,算是客人,而非奴才。


    而朱嬤嬤此時站在晉王身後,這身段便拉下來一截了。


    「夫人好記性,仍然記得老奴。」朱嬤嬤不卑不亢地道,又把方才對江絮的解釋說了一遍。


    馮氏看見她向著江絮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冷笑一聲道:「我原以為朱嬤嬤是氣性高的,在宮裏做了一輩子的奴婢,再不願伺候人的。沒想到,太師府對你不薄,你卻……」


    她即便後半句沒說出來,意思卻已經表達清楚了。這般不客氣的話,可是當著晉王的麵說的,江子興不禁有些擔憂,狠狠瞪了馮氏一眼。沒點眼色嗎?朱嬤嬤是在尋常人家做奴婢嗎?便是要譏諷人,也別當著正主的麵啊?


    果然,裴君昊輕笑一聲,看向馮氏說道:「本王也好奇呢。太師府待朱嬤嬤不薄,朱嬤嬤卻寧肯到本王府上做奴婢,也不肯留在太師府。這太師府究竟是有什麽毛病?」


    他的身份在這,想說什麽毫不顧忌,不似馮氏還要留半句。


    這番話一說出來,頓時氣得馮氏臉色鐵青,張口還要再說,被江子興猛地捂住嘴拖了出去:「不打擾晉王殿下的要事,下官和內子先出去了。」


    被捂住口的馮氏,一開始還又打又掙,轉念想到她已經派人通知燕王了,不多時燕王就要到了,頓時消了氣,心下冷笑起來。


    一個黃毛小子,膽敢跟燕王搶人,看不被燕王教訓得狼狽逃竄?!


    屋裏頭。


    「絮兒?」裴君昊小心翼翼地上前半步。


    江絮看也不看她,拂袖就進了內室,連朱嬤嬤的麵子也不看。


    「絮兒?!」裴君昊急了,連忙想要追進去,然而走到簾子外麵便停下了,揪著簾子上的小珠珠,吭哧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別生氣啦?」


    話既出口,後麵的便好說了,他攥住一把珠簾,將珠簾露出一個縫兒,探頭往裏麵看:「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我怕你不敢跟我說話。他們都說我命格硬,誰挨誰死,可那不是真的。」


    江絮坐在屋裏,背朝外麵,不做聲。


    「我來向你提親啦,你不高興嗎?」裴君昊探頭看了半天,也不見她轉過身來,很有些失望。


    話才出口,身後傳來朱嬤嬤的一聲輕咳,頓時心中懊惱,他又說錯話了。


    「我,你不高興也沒關係!」裴君昊連忙補充一句,「你,隻要不討厭就行了。」


    他緊緊記著茯苓的話,想要探女孩子的心意,不要直接問她喜不喜歡,而要問她討不討厭。


    身後傳來不知道紅玉還是翠芝的低笑,笑得裴君昊心裏發虛,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好在江絮意識到,外麵還有朱嬤嬤,因此這樣晾著他也不合適,便道:「江氏感謝王爺的厚愛。但是婚姻之事,還要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說的都是場麵話,並沒有一個字是她自己要說的。裴君昊有點失落,絞盡腦汁想話題。然而想了一大堆,都不是他想說的,他想說的是:「絮兒,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我提親是想讓你快點逃離這個火坑。如果,如果你以後實在不喜歡我,我,我放你走!」


    他說到這裏,臉上有些慘白。然而這的確是他的真心話,他永遠不想叫她不高興:「你放心,這都是權宜之計。如果,如果有那一天,我一定不會攔著你。」


    隻不過,他會跟著她。她去哪裏,他便去哪裏。


    想到這裏,臉上恢複兩分血色,又說道:「我會跟姓江的說,把日子定得早一點,快點把你接出去。到時候,也把你娘接過去。等你成了晉王妃,你想做什麽都方便了。」


    身後,朱嬤嬤和紅玉、翠芝互相看了看,不禁搖了搖頭。


    她們的這位爺,平素裏也是機靈的,遇見江絮,可真是一丁點兒機靈氣兒也沒了。這憨裏憨氣的,跟傻子似的,隻差沒剖開胸膛,把心掏出來給江絮看了。


    屋裏頭,背對門口的江絮,禁不住咬了咬嘴唇,手指緊緊抓著膝上的裙子。


    他能說出這番話來,著實叫她大吃一驚。說一點兒也不感動,那是假的。


    他甚至說,如果她不喜歡他,他可以放她走。


    不管是真是假,至少他能想到這裏。哪怕為了騙她呢?他也是下了血本的。


    就像,就像當年她對裴鳳隕做的一樣。


    想到裴鳳隕,江絮心中漸漸冷了下去。她欺騙裴鳳隕,是因為有求於他。裴君昊呢?他欺騙她,又有什麽好處呢?


    如果他是真心的,她不配。


    「絮兒?」看到江絮站起身,往外走來,裴君昊不由得一陣驚喜,連忙讓開門口。


    江絮走出來,卻對他福了福身,然後走到朱嬤嬤麵前,對朱嬤嬤也福了福身:「方才是我失禮了,沒有好好招待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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