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狠狠瞪了一眼悶葫蘆似的屠老漢,走在斐鳶前頭,用鞋底把先前割小麥時留下來的麥茬踩倒,不讓它們刺傷寶貝小孫女兒,口中試探問道:「阿鳶啊,怎麽提起你爹爹了?」


    十三年前的一個晚上,在京裏做官的大兒子突然回來,留下一個女嬰,隻來得及說出一個名字,就匆匆離開了。隨後,與大兒媳一起,再無音訊。


    小孫女兒從小就長得煙,不像屠家人的白皙,但是像那位隻見過一麵的大兒媳,五官秀美動人。李氏和屠老漢憐惜她沒有爹娘在身邊,對她百般疼愛。卻不料當年雖然膚煙但是靈秀喜人的小娃娃,漸漸長成了又煙又矮的大冬瓜。


    斐鳶沒想那麽多,她提起那素未謀麵的爹爹,隻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會種田的事實,聞言笑道:「奶奶不是問我為什麽會刨坑嗎?因為我隨了爹爹的聰明,看一眼就會。」


    李氏聽她說話脆生生的,一派快活,壓下心底的疑惑,沒有再問。


    日頭漸漸偏西,空氣的溫度也逐漸降了下來。西邊雲霞布滿半邊天空時,一家三口收起農具,有說有笑,往家裏走去。


    快走到家時,遠遠看見院子裏的情形,三人全都驚住了。李氏扯著嗓子尖叫一聲,邁起腳步往家裏跑了過去:「老天爺啊!這是哪個殺千刀的幹的?」


    斐鳶握起拳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雙眸被雲霞映得赤紅一片。


    前方,枯樹枝圍起來的籬笆,被人全都推倒,露出光禿禿的院子。角裏,僅有一塊木板遮在上頭的灶台,被人搗得粉碎,隻餘下一口煙漆漆的大鍋。旁邊,碗碟全被打碎,散落一地碎瓷片。屋門不見了,隻有一片片碎木板,淩亂躺在地上。


    「老天爺啊!這是哪個天殺的幹的?」李氏飛快衝出屋子,抱著一隻紙簍子站在門口,憤怒地大喊道。


    裏麵本來有五六隻雞蛋,是上個月屠老漢做壽,三兒媳婦給的。李氏和屠老漢舍不得吃,都給小孫女兒留著。本領打算晚上給小孫女兒攤雞蛋餅吃,誰知都不見了!


    再看滿屋子裏,唯有的幾件家具都翻倒著,被子也被人扔在地上,上麵滿是髒兮兮的腳印。屠老漢的身影頓了頓,一聲不吭,彎腰拾起地上的碎木板,拎了錘頭修起來。


    「老天爺啊!這是不給人過日子啦!」李氏憤怒地大叫道,轉眼看見屠老漢悶不吭聲地修門,氣道:「你個沒用的老東西,快去打聽打聽,究竟是哪個天殺的幹的?」


    打聽了又怎樣?一家三口老的老,幼的幼,逮著人又能怎麽著?屠老漢繃著臉,瞥見小孫女兒的身影,低頭繼續修起門來:「天晚了,快把灶台修葺下,給阿鳶做飯吃。」


    「做什麽飯?雞蛋都沒了,做什麽飯?」李氏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哭天抹淚起來。


    屠老漢看了她一眼,臉上的褶子皺了皺,丟下手裏的錘頭,往灶台邊上走去。一邊修灶台,一邊對斐鳶說:「阿鳶,去你三叔家吃晚飯吧,咱們家吃不了了。」


    「我不餓,一會兒再去。」斐鳶說道。爺爺奶奶不去,她才不會去。抬腳走到方才屠老漢修門的地方,拿起錘子,接著修起來。


    屠老漢的臉上動了動,又垂下去,悶頭修起灶台來。


    李氏隻見爺孫倆一個比一個木頭人似的,悲從心生,大聲地哭起來。哭了一會兒,沒人理,漸漸覺得沒意思,起身進屋,收拾起翻倒的家具和被子:「要我知道是哪個天殺的幹的,我跟他拚命!」


    斐鳶抿著嘴唇,眼神閃過厲色。


    如果她沒猜錯,這是楊有田家幹的。楊有田家,就是晌午罵斐鳶最厲害,被斐鳶一腳踢到河裏,殺雞儆猴的婦人胡氏。她吃了這個虧,必不願意。斐鳶想過她會報複,卻沒想到竟是以這種方式。


    皺了皺眉,有些懊惱。於時下女子而言,最惡毒的不外乎是流言。斐鳶不怕這個,她這輩子就沒想過嫁人,不論什麽流言,都傷不了她一絲一毫。原以為胡氏的報複方式會是這般,卻沒想到……


    「哎喲?這是怎麽了?」忽然,院外響起一個刻意拔高了的婦人聲音,「屠大爺,你們家做什麽缺德事兒啦,怎麽被人把灶台都砸了?」


    斐鳶抬頭去瞧,看清來人的麵孔,不由笑了。丟下錘頭,拾起一塊木板,在手裏掂了掂,起身往外走去:「嬸子怎麽有空來了?」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胡氏。晌午吃了斐鳶的虧,咽不下去,回家便告給男人。吃過飯後,便帶著家夥砸了屠老漢的家。她還嫌不夠,巴巴跑來幾趟,就等著聽屠老漢一家的哭腔。


    「我聽到有人哭,趕緊過來看看。屠大爺,要不要我叫我家有田過來給您幫把手呀?」胡氏裝模作樣地道,「你看,你們家大兒子雖然有出息,卻是許多年沒有音訊了。二兒子、三兒子雖然在身邊,卻……啊!」


    斐鳶本想給胡氏留幾日清閑日子,待她解決了李露兒的事再收拾她。沒想到胡氏等不及,這就湊上來了。手裏拎著木板子,劈頭蓋臉地朝胡氏打過去:「嬸子,晌午兩個巴掌沒喂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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