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尚書家的公子的那些年,孟莊主見過的人物不少,能言善辯的也有許多。但是張口巴拉巴拉,又直白又犀利的,還真是沒見過。


    「莊主是否在想,大爺種了幾十畝葡萄,株株都是精品,串串都是美味,但就是不給你們吃!莊主,您太有生活的情調了,這樣看著別人眼饞又吃不著的感覺,當真一絕!」


    「但是,您的葡萄還不夠出名呀!咱們朝邊幅遼闊,州城、百姓們都不知道您的莊園,我替您把紫霞山莊的名聲揚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您這裏有美味絕頂的葡萄……」


    清脆的聲音在廳內響起,劈裏啪啦,語速甚快,卻是清晰入耳。如同一波一波的海浪,衝擊著孟莊主的耳朵,洗刷著他的腦海,漸漸有些暈頭轉向起來。


    自從被掃地出門後,孟莊主就沒見過外界的姑娘了。印象裏的小姑娘都是貞靜賢惠,婉約可人的。見屠飛鳶如此,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不知不覺,便著了道兒,漸漸覺得屠飛鳶說得對。他就該把紫霞山莊的名聲揚出去,叫所有人都看得見,吃不著。


    「好!」孟莊主忽然一拍桌子,說道:「就應了你,每年五百斤葡萄!」


    屠飛鳶趁熱打鐵:「不如簽字畫押吧?萬一我跑了,或者耍賴不做事,莊主總有個懲治我的證據?」


    孟莊主一想,甚是如此,便叫人拿了紙筆,寫下條約來。一式兩份,兩人親自簽了字,各自收起自己那份。


    「姑娘姓屠?」孟莊主看了一眼落款,微微一愣,隨即笑道,「這可是個好姓。」


    「莊主謬讚。」屠飛鳶笑道,站起來道,「天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了。莊主給我準備五十斤葡萄帶走,這種就行。」一指桌上的盤子,才發現偌大的盤子裏,竟然隻剩下葡萄梗和葡萄皮了。葡萄不知何時全吃完了,少年坐在一旁,眨巴著眼睛,乖巧地看著她。


    「我們走著來的,拿不了許多,先取五十斤,其餘的改日再來取。」屠飛鳶收回目光道。


    「行。」孟莊主便叫三七剪了五十斤海棠,盛在筐子裏。


    「叨擾了。我就住在不遠處的大牛村,莊主有事可以派人尋我。」屠飛鳶示意少年抱起葡萄,一邊對孟莊主告辭。


    誰知,孟莊主聽罷,卻是臉色微變:「你姓屠,住在大牛村?屠大海是你什麽人?」原先隻當她生得像那人,又姓屠,僅僅是巧合而已。然而她又住在大牛村,卻是巧得過頭了!


    屠飛鳶心下微驚,迎上孟莊主銳利的目光,有些打鼓:「屠大海是我大伯父。」


    若是敵人,聽了這話,最多不叫她帶葡萄走了。若是友,爹和伯父都一樣,都是故人的後人,卻無礙。說完,仔細盯著孟莊主的神色,但見他眼中有些怔怔,一時摸不清底細了。


    「送屠姑娘出門吧。」孟莊主怔了一下,似乎歎了口氣,負手朝內院去了。


    屠飛鳶一肚子疑惑,卻不敢久留,跟在下人身後出了門。一路上,甚是懊惱。買個葡萄而已,竟然也能遇到便宜爹的舊識。


    紫霞山莊外麵。


    「門開了!」一名親衛說道。


    屠飛鳶先走出來,隨後是少年,最後麵是抱著一筐子葡萄的三七,見著這一幕,斐仁烈猛地站起身來。


    「竟然真的求來了!」親衛滿臉喜色。


    屠飛鳶帶著少年,走到身前,道:「幸不辱命。」


    斐仁烈垂眼看向筐子裏的葡萄,但見如海棠般鮮豔,粒粒飽滿,目中微喜,偏頭對親衛道:「拿筐子來。」


    屠飛鳶進去之前說過,若求了葡萄,則分一半給他。斐仁烈並非仗勢欺人之人,亦不願同小姑娘家計較,便不會蠻橫地讓親衛直接拖走。


    何況,如果麵前的小姑娘是那人的女兒,卻是欺不得的。


    「姑娘如何稱呼?」心中微動,斐仁烈看向屠飛鳶問道。


    「公子不必客氣,本來就是沾了公子的光,才能進去的。」屠飛鳶說道,絕口不提裏麵發生的事,以及同孟莊主做的交易,隻道:「我叫斐鳶。」


    斐仁烈眼中一閃:「姑娘,姓斐?」


    屠飛鳶怔了一下,姓斐怎麽了?隨即,腦中閃過一道白光,暗道不好。方才隻想著避免遇見屠大海的故人,便報出了前世的名字,卻忘了眼下皇室的姓就是斐。麵前這人,更是如假包換的斐氏子弟,連忙道:「我姓李,李菲鳶。」跟奶奶的姓,總沒有錯兒了吧?


    斐仁烈的眼神閃了閃,目光有些深意。指揮親衛將葡萄分割完畢,轉身離開了。高大矯健的背影,走起來仿佛能帶起一陣風。利落帥氣地上馬,脊背挺得筆直,如山嶽一般沉穩可靠。一抖韁繩,低沉的聲音喝道:「駕!」


    屠飛鳶的心裏還有些跳,真是失策,往後再不敢如此大意了。收回目光,看向身旁,卻見少年直直盯著斐仁烈一行人離去的方向,拍了拍他:「回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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