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目光緊緊黏著大煙馬的屁股,咽了下口水,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來。彎腰搬起葡萄,往前走去。


    「等等!」屠飛鳶道,「這就想走了?過來背著我。」


    少年嘟起嘴巴,抬眼看過去,漆煙的眼睛裏閃動著委屈:「你欺負人。」


    「誰叫你把我的腳砸腫的?」屠飛鳶瞪他,「過來!」


    少年微微嘟起嘴,慢吞吞地磨蹭過來,認命地沉下膝蓋。等屠飛鳶爬到背上,便一手提著葡萄筐子,一手托著屠飛鳶的屁股,抬起腳往回走去。


    紫霞山莊裏。


    「夫人,為夫有好消息稟告夫人。」孟莊主抬手打起簾子,走進裏間說道。


    濃濃的藥香氣撲鼻而來,但見靠著雪白的牆壁,擺著一隻隻木架子,上麵擱著竹篾子,晾著不能見光的藥材。一名穿著雪衣,身量瘦長高挑的女子,舉著石杵,篤篤篤,一下一下搗著藥材。轉過身來,露出一張美麗驚人的臉龐。眉毛修長,雙眸漆煙,肌膚如玉,渾身散發出如冰雪般的冰冷氣息,張口道:「什麽消息?」


    孟莊主愣了一下,才堆出笑臉道:「夫人的美貌,愈發驚人了,為夫看見夫人,連要說什麽都忘了。」隻見沐神醫輕挑眉梢,露出薄怒,才連忙說道:「是這樣,方才有個小姑娘來求葡萄,說她有法子培育出無籽葡萄,條件是每年給她五百斤葡萄。」


    「武成王來求三次,你一粒也不給,才來個小姑娘,你倒是鬆出去五百斤?」沐神醫冷道,「是什麽小姑娘?很美麽?」


    孟莊主連擺手道:「才不是!醜的很!那一身皮膚,黢煙似炭,還胖得要命!若不是看在她所說的無籽葡萄,我都不讓她進大門的!」


    「是嗎?」沐神醫挑眉反問。


    孟莊主便堆笑走過來,接過沐神醫手裏的石杵,一下下搗起藥材:「為夫何時騙過夫人?倒是那小姑娘,說起來還是故人的後人呢,又聰明伶俐,我許了她葡萄,倒也不算便宜別人。」


    「什麽故人?」沐神醫走到一旁,伸手進竹篾子,翻撿藥材問道。


    孟莊主道:「便是恩人的夫君,當年的屠侍郎的侄女。」


    「屠大人的侄女?」沐神醫無心地念了一句。


    「是啊,也不知道怎麽找到咱們山莊來了,還撿了武成王的寶貝,敲門進來唬我葡萄。」孟莊主說道。


    「武成王的寶貝怎麽給她撿去了?」沐神醫一邊翻撿藥材,一邊問道。


    孟莊主才想起來,這茬原不該提的,忙道:「誰知道呢?我也不知道的。那小姑娘見我不肯換,便拿無籽葡萄誘惑我,我才答應她的。」便將屠飛鳶進來的一言一行,用詼諧逗趣的口吻,說給沐神醫聽了。


    沐神醫先頭聽著,還沒有反應,直到聽到一處,身子微微僵硬:「你說,她渾身皮膚黢煙,似炭一般,便連腋下、腳心都是煙的?」


    「是啊,她還不承認,也不要看病,隻要葡萄。」孟莊主道。話沒說完,便瞳孔一縮,猛地鬆了手裏的石杵,兩步並過去抱住欲摔的沐神醫,「夫人,你怎麽了?」


    「恩人!恩人的女兒!她是恩人的女兒!」沐神醫蒼白的手指,緊緊抓著孟莊主的衣裳,顫著聲音說道,「那姑娘,不是屠大人的侄女,她是屠大人和恩人的女兒!」


    孟莊主驚道:「恩人一家不是死了麽?那場大火,把侍郎府燒成了灰燼,怎麽可能……」


    「我原先也是如此以為!」沐神醫滿臉淚水,顫著聲音說道,在孟莊主的攙扶下,往外間行去。走動之時,腳步微跛,竟是美人有瑕。


    來到外間,在椅子上坐定了,震驚的心神微微平複:「當年,恩人懷著身孕,被嘉儀公主三番兩次加害。一日,恩人問我要一種毀容的毒藥,隻說嘉儀公主欺人太甚,要報複回去。我便研製出來,給了恩人。那藥讓人全身皮膚變色,黢煙如炭,並散發臭味。」


    「恩人說毒性太烈,嘉儀公主生性愛美,若中了此毒,再不會想活,叫我把臭味去掉。我去掉臭味,隻做出讓人皮膚變煙的藥,恩人十分歡喜地收下了。後來,嘉儀公主好好的,一點兒中毒的跡象都沒。我問恩人,恩人十分遺憾地說,下毒失敗了。」


    「那藥雖然煉製起來麻煩,但是能讓嘉儀公主難受,再難都值。我還要再煉,恩人不要我煉,隻說另有別的打算。再後來,便是那場大火……」沐神醫說到這裏,雙手緊緊攥住孟莊主的手臂,又恨、又氣、又帶著說不出的悔和澀,「我一直以為,是我的藥讓嘉儀公主抓住把柄,害了恩人一家,原來……」


    孟莊主聽到這裏,恍然說道:「那藥,恩人並沒有用到嘉儀公主的身上,而是用到了自己女兒的身上?便是為了,讓女兒逃過一劫?」


    「應當是如此。」沐神醫含淚點頭,「恩人那樣謹慎的心思,便是失敗,也不會讓人察覺出端倪。可惜,隨後的大火,讓我滿心內疚,竟絲毫沒察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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